楼上楼下

作者: 以观其妙 | 来源:发表于2019-03-19 13:26 被阅读4次
    楼上楼下

     

        喂,那个缺德的把水漏下来?老子可在晾被子!

        方明正在阳台给一盆干涸的五针松浇水,听到楼下的叫嚷声,赶紧将窗檐上的一大摊流水揩干了。

        这是一幢九十年代初建造的住宅,七层楼高,没有电梯,墙面剥落,电线纵横交错,楼道两旁涂满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像在一张苍老的脸孔化了妆。由于施工不规范,各家阳台奇形怪状,大大小小。比如,方明住在五楼,四楼的阳台小得像小舟,而三楼的阳台挺胸凸肚,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探过铁栅栏,瞧见三楼窗台一张男人的脸孔,下巴长满胡子,眼睛露出凶光。当下,这个男人还在抬头观察这股流水究竟从那家窗台上漏了下来,他一手抓着被污水沾湿的被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不容易等来晴天出太阳,偶尔来晒被子,没想到那个狭促鬼来个“下流”呀!

        算了,别去吵了。

        她的妻子劝他说,楼上楼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别伤了和气。

        可大胡子悻悻地说:我就是要给这小子长点记性,太不识相了,一会丢纸条,一会扔餐盒,现在又放水了,妈的……

        方明感觉非常的害怕,因为漏水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丢纸条,扔餐盒子他记不清是不是他干的?反正在他楼上有多少个住户,人人都是嫌疑犯。但如今大胡子好像盯上了他,大有新旧老账一起算的架势,这个家伙可不是善茬,还是走为上计,不让他抓住把柄才好呢!

        想着,他戴上大口罩,快步溜下楼去,就在过道上,他碰到了大胡子,幸亏那只大口罩遮住了面孔,让对方没有认出他。十分钟后,他摘下口罩,从容地从楼下走了上来,只见大胡子站在他家门前,用熊掌一般的大手在敲门。

        大哥,你找谁?

        我找你!

        我刚下班回家,你有何事?

        你刚下班?家里没人?

        对呀,我是光棍一个。

        他自嘲的回答。

        不撒谎?

        撒谎小狗!

        大胡子相信了。笑着说,兄弟,看来我冤枉你了,我以为刚才的水是你家漏下来的。

        他又跑上楼去,彭彭!一户户地去敲门,一户户地去寻问。直到喉咙嘶哑为止。

        方明暗自得意自己刚才的计策,他就是喜欢爱玩小聪明的人。年近三十的人,至今依然孑然一身,他不喜欢结婚,他喜欢独往独来,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休息天,他最喜欢蹲在自家的阳台上,搞些连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动作:比如金鸡独立,比如蜻蜓点水,还有他叨着一块面包,双手撑地倒立起来……自从与大胡子正面接触后,他突然发现大胡子的阳台,好像改装成厨房,他的妻子正在水池旁洗衣,那个乌黑的大发髻,像道美丽的弧线在他的眼前晃动。

        这个新的发现,让他内心狂喜起来。方明从抽屉里掏出一只望远镜,偷偷地从窗缝里向下张望。他瞥见那个女人雪白的颈部,瞬时她转身晾衣,高隆乳峰似乎透明起来,接着裙子臀部,一个个细节蕴含着无限情欲的想像……

        毫无疑义,他是一个偷窥狂,或者百无聊赖中产生了偷窥的欲望。但是内心的道德理智制止了他撂下望远镜。我真无聊,他的内心涌起的自责的浪潮。不过听到楼下那个女人柔声柔气的说话声音,他又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回到了房间……

      他下楼时碰到了那个女人,虽然并未像中的那般完美,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知什么缘故,他见了目光有点异样,她朝他嫣然一笑,便步履轻盈地上去了。真是想不到这个大胡子有艳福,鲜花插在牛粪上……

        从此,偷窥成了他业余生活的唯一乐趣,每逢三楼的阳台上有女人的声音,特别是夏天的夜晚,当亮起灯时,方明就躲藏在黑暗中,穿着内裤,敛声屏气,将望远镜架在窗子上,眼睛贴在洞孔,朝三楼的窗台眺望……如今他熟悉了这个女人夏天用的所有的衣裤的形状和颜色,包括裤叉、乳罩、内衣……他不断地做梦与那女人融为一体。

        一个热浪滚滚的八月夜晚,他伏在窗台上,一只蚊子蜇在他的脖子上,导致了他操作失误。他松手一啪蚊子,望远镜滑了下去。他急中生智揪住了带子,可用力过猛手指竟插进了铁架的边缝里,待拨出来时,他听到咣啷一声,有件金属的小东西滑了下去。

        谁呀?妈的是又是一颗飞弹!

        三楼的大胡子又发出杀猪一样的吼声,吓得他赶紧将窗子关闭了,又熄灭了房间所有的灯光。听到下面没有动静,他方才开亮灯,这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他发现右手中指红肿起来,赶紧用伤口贴包扎好,俗话说,十指联心,这一夜他痛得辗转反侧,通宵难眠。

        清晨,还未日出,他就急忙起床,上附近的卫生院就诊。这时,他觉得自己很可怜,无人帮助,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也听不到。怪就怪爹娘从小离异,让他跟个酒鬼的父亲,每天闻到的是酒气,听到的是昏话,尝到的是巴掌。好在奶奶疼爱他,到他十八岁那年,酒鬼牺牲在麻将桌上,随着“清一色糊了”的欢呼声中,他仆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只“发财”的牌。

        那年奶奶也走了,她摘下手中的金戒指,交给了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孙儿。带着怨艾的目光撒手人寰……那年他恰好职高毕业找到工作,自己可以独立谋生了。

        他坐在门诊室的门口,一手捂着伤口,等候医生上班。痛楚似乎有点减轻,他头靠椅背眯上眼睛。

        恍惚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手里捏着一串钥匙来到他的跟前,明儿,我刚才到家里去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身体不舒服么?

        奶奶,你来看我了!他流着眼泪说:我知道你会来看望孙儿。我很不好,我的手指弄痛了……

        你让奶奶来瞧瞧,这么不当心的……

        她扯开他的沙布,用手抚了一下,突然吃惊地说,我给你的戒指到那里去了?

        他蓦然苏醒过来,奶奶的影子消失了,他摸摸手中的戒指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分钟后,他回忆起昨晚那个响声,肯定自己的金戒指落到大胡子的家里了。侍医生处理完伤口,他三步并作二步来到三楼门口,尽管他心慌意乱,还是敲响大胡子的家门。

        彭彭……

        俩夫妻出门散步去了。

        对户人家说。

        他跑下楼去。

        就在小区门口,大胡子携着老婆的手缓缓走来。今天大胡子心情舒畅,穿着一件铁红色的T恤衫,显得春风满面。他的妻子显得有点害羞,竭力从他的手臂中抽出手来。

        方明上前发现了他掉下的那只戒指,正神采奕奕地佩戴地大胡子的左手食指上。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他的眼睛像磁铁一样吸引过去。

        大哥。

        他低声叫道。

        大胡子停下步来,看来早已发现他的举止,有意地晃晃手中的戒指笑道,你是看这个吗?

        是的,昨晚我不小心……

        那你看清楚了,一定是你吗?你叫它,它会答应吗?

        方明被他说得哭笑不得起来。

        为了表明事实,大胡子摘下戒指,让他阴面瞧瞧,只见戒指的侧面镌刻着一行字:亲爱的……

        你知道吧,这是我老婆刚送给我的,为了纪念咱俩结婚十周年。

        方明一下子傻眼了,明明是他的戒指,突然隔夜平添了这亲爱的几个字,难道大胡子会变魔法还是有意……

        他觉得不大可能,赶紧回转身去家里找找。

        但这时大胡子又把他叫住了。只见妻子脸红着打了丈夫一下,说,大兄弟,刚才他同你开玩笑,这只戒指确实是从楼上落下来,现在物归原主。

        他接过戒指,背面的字倏忽不见了。

        正在疑惑时,大胡子轰然大笑起来,兄弟,你发楞是吧,这是我老婆的杰作,她会障眼法……哈哈,不过兄弟,你在阳台上干吗呀,鬼鬼崇崇的,怎么会把戒指丢到我老婆的头上……

        方明面红耳赤地跑开了。

        从此,他决定不再去阳台偷窥了。每逢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他就会莫名涌出一股犯罪的的感觉。好几次他控制不了自己,听到三楼的阳台有动静,就悄悄地端起了望远镜。可这次他看得真切,只见她正在晨练,举起双手踮着脚尖做芭蕾的动作,姿态优美极了……这时起风了,他窗台前落下一片片树叶,自上而下地飘落到三楼的阳台上,又有一件白色的透明套子不知谁从楼上抛了下来……

        只听到那女人的一声惊呼,她将脸孔探出窗口,恰好与他打了个照面……

        下流坯!

        她敲开门,满脸羞怒地将一只避孕套扔到他的脸孔。她不听他的解释,怒气冲冲地跑下楼去。

        一切完了……

        他将望远镜摔得粉碎,然后傻笑地躺在床上。他从早上一直躺到晚上,静静地等候她的大胡子的丈夫破门而入,揍得他鼻青脸肿,然后将他扭送到派出所……

        可一切没有发生。等到深夜,他觉得手指剧烈地疼痛起来,一股破伤风的细菌好像在他的全身弥散开来。他通体发烧,浑身战栗,可他反倒有一种解脱幸福的感觉。三更时分,窗外起风了,在黑暗的恍惚中,奶奶拎着一只保温瓶从门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对他微笑着说:孩子趁热吃,咱们好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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