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人

作者: 后江塘边客 | 来源:发表于2022-12-10 14:0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屋顶上有人!”我对母亲说。

    “别瞎讲,我们家是顶楼,再上面是平顶,哪来的人!”母亲被我的话吓了一跳。

    “真的有,我能听到脚步声。”我坚持说道,我也知道我们家是这栋六层楼的顶楼,没有楼梯再通到平顶了。但我听得真切,好几个漆黑的风雨飘摇的夜,当我挣扎着要睡下时便会有“嗒嗒”的声音从屋顶上传下来。

    “好,等你爸爸回来,我跟他说,让他上去看,好不好?太晚了,你要睡了,不然明天可起不来。”母亲承下我所求,关了我的灯和门。我并非害怕,事实上我的胆子不小,很早我便开始一个人单独睡一个房间,平日里偶尔摔跤破皮或不慎被划了手指,出了血,擦干就忘了。只不过屋顶那声响有时像一个老者在低喃,有时又像一个少年在跳舞,总之就是烦人。

    母亲似乎还在忙些什么,我盯着地板上从门缝里渗进的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学校里,我悄悄和我的同学兼闺蜜讲了,我家的屋顶上有人,我还向闺蜜描述道:总要等四下里都安静了,楼板上就会有“嗒嗒”声,像母亲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有时还有类似空的易拉罐掉落的声音,又像小说里酗酒的父亲,酒瓶从他无力的掌心滑落,吓得壁炉边无辜的小孩战战兢兢。

    “别吓我,你在讲鬼故事,我不听,我不听。”闺蜜不信,也不敢听我再讲,倒是后座的男生,默默听了我的叙述,然后阴森森地从我耳边飘来一句“一……起……玩……啊,我……是……鬼。”真真吓了我闺蜜一跳,这些个男生最是无聊。

    难道真是“鬼”?

    晚饭时间,我又问母亲,跟父亲说了吗?父亲什么时候爬上去看看?母亲回我说,昨天她都睡着了也没等到爸爸回家,而第二天一早,母亲出门去上班时父亲都没醒,今天估计也是,父亲打回电话来说公司里有饭局,回家也晚。

    我已经三天没有见过父亲了。

    作业很无趣,我只用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全部完成,余下的就是我的个人时间,母亲不许我玩那些电子产品,而我也没什么兴趣,好在母亲给我备了好多书,我喜欢读小说故事,它们能带我去另一个时空间,感受不一样的存在。有时,如果母亲忘了喊我睡觉,我可以一直看下去。

    “妈妈忘记时间,你怎么也忘了,快睡觉。”每当我书兴正酣时,母亲总突然出现,没等我略施反抗便熄了我的灯,于是我便只能躲进黑暗里回味书里的故事。故事写得真好,讲一个少女和一头小鹿,彼此依偎,好像……屋顶上的人,又来了。

    “妈妈!”我点上廊灯,扣开了父母的房间,“屋顶上有人,我听到有脚步声,还有扔东西的声音。”我终于看到了父亲,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沉沉地睡着。

    “不是屋顶,是楼梯上别人家上楼,我也听到了,快去睡!明天要起不来了。”母亲的声音带着烦躁。

    “宝贝,怎么啦?”父亲醒了过来,懒懒地爬下床,“乖,爸爸明天帮你看看,有爸爸在呢!”父亲很久没有和我说话了,尽管他看起来很累,但还是护着我,哄我上床,帮我盖了被子,又在我的额头亲了一下。

    “真是爸爸的乖女儿。”父亲说。

    “爸爸,今天我们上了历史课,历史老师很有趣……”我一点都没有困意。

    “宝贝,好!明天听你讲,好吗?现在我们得睡觉了,不然明天可没精神了!”父亲打断了我的话头,轻轻摸了摸我的脸,然后又关上了我的门。

    我其实想说,历史老师跟父亲一样,懂的很多,但我想听父亲也讲一遍。可真的有声音,闷闷地从屋顶压下来,我蒙起被子,又熬过了一夜。

    大雨天,即使打着伞,从裤管到鞋子还是湿透了。好在母亲有先见之明,给我准备了新鞋新袜,一到教室便能立刻换上。好些同学,我看了,都没得换,挨了一整天。而这一天,我喜欢的语文课仅上了一节,最讨厌的数学却上了两节,还用掉了一节自习课,让我昏昏欲睡。外面的雨还在下,雨声盖过了老师的讲课声,我想那一定是天上有人在哭,因为受了委屈,泪不停地流,她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委屈,让伤分担,好减少她的痛。

    这样的天,父亲会来接我的吧,我想。还在小学时,不管什么样的天气,父亲总会在放学的校门口等我,不用我去找,父亲一定会高高地向我挥手,喊我的名字,然后接过我的书包,牵上我的手一起回家。但自从父亲越来越忙后,已经很少见了。果然,校门口乌泱泱的人群里,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不过和同学们一起淌水,聊课堂里谁和谁如何,谁谁谁又买了什么好玩意,也是乐趣。

    回到家,母亲正在忙活晚饭,厨房里滋滋啦啦,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

    “妈妈,我回来了!”我照常报道。

    “淋雨了没,先去洗澡,洗完就可以吃饭了。”母亲看了我一眼说。

    “爸爸呢?”屋子里有点冷。

    “管他呢,我们管我们吃!”听上去母亲有些抱怨。

    “他不是说要去看看屋顶吗?”我还记得父亲前一晚的承诺。

    “外面下着雨,怎么看?动动脑子!快去洗澡!”我不再问了,怕母亲又要生气。

    母亲做得一手好菜,这让我心情愉悦,比起学校里工业化的午餐要好上太多,母亲生怕我吃不够,总让我的饭碗里填满各式各样的菜式,因此,我也总留下半碗饭,实在吃不下去。

    饭后,母亲忙母亲的事,我做我的作业,一人一处互不打扰,像我有次去父亲的公司里,看到大人们在一个个格子里敲击着键盘一样,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妈妈,签字!”我拿着一本语文作业给到母亲面前,老师要求默写是需要家长签字的。

    “你模仿妈妈的字签就好啦,妈妈信任你!”母亲甚至都没看一眼我的作业。好吧,我心想,其实我早已经很会模仿母亲的签字了。

    “我有道数学题不会。”其实不止一道。

    “我也不会,要不等你爸回来,要不就明天好好听老师讲解。”母亲有些尴尬地看着我说。

    我回了房间,能做的作业我已经完成了,于是便迫不及待地翻出我的故事书……隐秘、诡计、悬念……书里有精彩的世界!

    “嘭!”我听到了关门声,一定是父亲回来了。

    “爸爸!”我在房门口喊。

    “唉,宝贝!”父亲看到我,笑开了花似的。

    “快来,有道题我不会!”

    “宝贝,等爸爸吃口饭来找你好不好?”

    “那你快点!”我又回了房间,摊开了数学作业,继续捧着书。

    我感觉过了好久,客厅里偶有父母窸窣的说话声:

    “别坐着了,去看看女儿!”

    “好累,让我休息会!”

    “就你累,谁不累!这个月女儿你见过几次?”

    “工作呀,我有什么办法,不工作哪来的钱。”

    ………

    屋顶上的朋友,你怎么不去工作,你又靠什么活着?

    一段时间的雨终于停了,外头的世界被洗涤一新,唯有我房间的窗户上突然蒙上了一层混浊的白,让光线变得稀疏,让世界变得模糊。母亲用尽各种方法去擦拭,却收效甚微。

    “我就说屋顶有人,肯定是人家倒了什么东西下来。”我终于找到了证据。

    “不应该啊,前段时间小区里刚刚修过屋顶,铺过防水材料,这又是什么?怎么擦不掉。”看来母亲也有点疑惑了,她仔细检视了一圈,似乎有所发现,指着我的窗台上角说,“这里还湿的,肯定上面没修好!这帮该死的,没认真干活。”

    或许吧。但我看那模糊的花纹倒是有趣:像飞机上看到的棉花状云层,笼着一处洞天;像上了年岁的沧桑的脸,恳切地祈祷;像经年的玄妙的图文,暗藏奥秘。没想到屋顶上的人还是个画家。我也爱画画,一拿起我心爱的笔,想象力就如草原上奔跑的野马,天空里展翅的飞鸟,在草稿纸上,甚至在书上,在课间,在课上,随时随地都能画点什么出来。

    时光流动,有时慢,有时快,不想来的却总要来。老师说接下来的期中测试是一次多校联考,为此还特地进行了模拟考试。我说于母亲听,母亲哂笑说,这阵势像是要中考似的。母亲的话语中透着嘲笑和不屑。我也这样想,一次考试,能说明什么。

    我一如既往地沉浸在阅读和绘画的趣味中,我可以把书里人物用笔画出来,同学们很都喜欢。老师也夸我,但也告诫我,应多把经历放到学习上,因为我的模拟考成绩与老师的预期有些距离。

    联考终于还是来了,分考场、听考前广播,我突然感受到一丝紧张。当卷子摊开在我面前,我看到文字和数字的多样组合密密麻麻地堆砌其上,好像历史老师演示的史料一般。咦,这卷面怎么像我的窗户,被那“人”涂过的窗户,若让他在侧,我想再难的题都应该不在话下吧。好像书里的书生,遇到良善的狐妖,施展法力助书生金殿夺魁,我可不需要拔什么头筹,不至于难看到让我那闺蜜轻视也就可以了。

    想点高兴的事,我的生日快到了,母亲肯定准备好了那日的礼物,而父亲向来是慷慨的,他会把手机丢给我,让我在网上选自己心怡的物件,父亲都不会细看,直接会点击付款,我就可以等着一件件礼物送来,如果说秋天落叶的美抵消了瑟瑟的凉意,那么接收礼物的喜悦就对冲了一个人的孤独。我闺蜜因此对我有些羡慕,太多了吧,她说。不然呢?我回答她,父亲不就是派这个作用的吗?

    “爸爸,快来,有道题不会。”我难得抓到一次父亲早回,“再给我讲讲秦朝后面是哪个?我记不清。”

    “好的,宝贝。马上来。”父亲记下我的题,没几分钟就在草稿上写下了求解过程,得意地说:“很简单,爸爸一步步都写清楚了,自己看。”

    “还有历史,给我讲讲!”我接过父亲的草稿纸,那满满一页的排式让我丝毫提不起兴趣。

    “秦后面是汉,汉后面是三国魏晋南北朝,再是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历史是父亲擅长的。

    “什么啊,听不懂!”我却有些生气,正常人,谁记得这些!

    “就是这样啊,那要爸爸怎么讲?”父亲倒显得委屈巴巴。

    “好了,出去吧!”这句喝退父亲的话快要成为我的口头禅了。

    屋顶又出现“嗒嗒”的声音。

    我冲出房间,看客厅里瘫坐在沙发的父亲,有些恼:“屋顶你去看过了吗?真的有人,我刚刚又听到声音了。”

    “傻姑娘,哪来的人。又没楼梯通上去,那人怎么上去。”父亲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又在哄她。

    “算了,答应我去看的,你也不去。”我一刻也不想再看父亲,任由那屋顶的人晃悠吧,在我的窗上画画吧。我禁闭好门窗,自觉地关上灯,窝进我的被子里,祈祷第二天快些到来,我可以不用再一个人呆着。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和联考成绩同时到来,那冰冷的分数也证明,想象力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怎么回事,你都在干什么?考这点分数,你想干嘛,你要什么没给你………”母亲的咆哮如期而至,而我就像书里壁炉边的那个小孩。

    我感到又羞又恼,转头跑回了房间,脸上满是泪,我知道我考得不好,但心里却只有委屈和愤懑。房门外,我又听到父母的争吵声,当外头平静下来时,父亲进来了,没了往日的和善,而是一张冷峻无奈的脸。他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你只要努力,想要的都会拥有,如果不努力,连同你所拥有的都会被剥夺。”父亲在威胁我!但因我不占理,无法像往常一样往父亲身上撒气,便也只能忍受父亲的絮叨。

    家里收到了家长会通知,父亲也终于抽了空,踩着点,带着纸笔认真地听会,比工作会议还要上心,仔细记下老师的每个要点,带回满满两页纸,在我面前宣读,并承诺会多花时间陪着我一起学习,我有些感动,但嘴上一如往常:“知道了,好了,出去!”直到家长会后,我才略感家里的气氛有所缓和。

    我窗台上角的墙上鼓起了几个包,像海里的鱼吐出的泡泡,伴着墙漆的渐变,又像另一幅画。屋顶的人,是嫌外面不够画了,偷偷渗进我的房间里画了吗?我循着那图案,在笔记本构了一副图,精心用色彩妆点。

    “看,我刚画的!”我向父母挨个炫耀我的作品。

    “作业完成了吗?有空就多看书!”母亲一脸的不屑。

    “宝贝,很好看。再去检查一遍作业,不要有漏掉的!”父亲更温和,目光在画上停留了两秒,转而又投向电脑屏幕。

    “他们都没仔细看,画上面还有我精心设计的签名呢!”我无趣地回了房,坐在窗台边,对着窗玻璃自言自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再厌烦那“嗒嗒”声,屋顶的人于我仿佛是亦师亦友般的存在。我画了好几副自己满意的作品,连同刚刚那副一同有序地在窗台上排列开来。在这个家里,我最喜欢我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我最喜欢这个窗台。我看到一片暗红朦朦胧胧地印在窗上,分不清是残阳如血还是霓虹灯起。

    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随即从笔袋里翻出一把美工刀,撸起袖子,慢慢在我的手臂上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暗红色的血珠从皮肤的细缝中渗出,一颗颗排列成一条,像那些画一样,瞬间的疼痛刺激了我的精神,我觉得神奇,仿佛是手臂上额外长出了一条红线,我把手臂靠向窗子,光与血融合在一起,让我不由地微笑。

    周末,我照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借着房门来隔绝干扰,若不是母亲催我吃饭,我可以整天不出房间。

    “门开着,一天到晚在房间里,你闻闻这房间里的味道,怎么呆的下去!”母亲板着脸,推开了我的房门,又去开了窗,顺便又观察了下窗户上的那摊油灰。

    “你什么时候有空,喊个人去看看,璇儿的窗台墙壁上都渗水起泡了。”母亲对坐在客厅里的父亲说。

    “屋顶修过了,还漏,我有什么办法?”父亲回道。

    “找人看看呀,什么都不做,这房子还住不住了,你去闻闻你女儿房间里的味道。”

    “好,等我抽空去找人看!”父亲从沙发上起来,走到我的门口,倚在门框上问我:“宝贝,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要!”我低头伏案,不曾回头看他。

    “有时间的话,爸爸给你讲讲历史故事?”父亲继续讨好道。

    “出去,别打扰我!”我没好气地回道。

    父亲讨了没趣,他甚至没有看到我的脸和我笔下的内容,便只得退出。

    “我们找个地方去玩,开车或高铁飞机都可以,让璇儿也散散心!”我听父母在对话。

    “什么时候?”母亲问。

    “都可以!”父亲答。

    “你定时间,我订票!”

    “好,我看下时间。”

    跟大人出去玩,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家里。我暗自笑了笑,我还是喜欢窝在我的一方天地里,习惯在一个人在房间里做着少女的梦,我把屋顶的人写进作文里,把灵感勾勒在纸上。

    母亲还是发现了我衣服袖口上有浅浅的血迹:

    第一次时,母亲严肃地告诉我不可以乱抓皮肤,留了疤难看。

    第二次,母亲生气地训斥了我,再乱抓就去医院看病,我从小不喜欢医院那气味和污糟糟的人群。

    第三次发现,母亲冲进我的房间,一把撸起我的袖子,看到两条旧疤痕和一条新的,新的那条还有血色。母亲吓坏了,忙问我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我,我回答不是,支吾着说是我自己觉得有趣而已,不疼。

    这次我也吓坏了,不是因为被母亲发现了秘密,而是母亲的脸上布着惊恐、错愕、慌张……仿佛使周遭的空气都凝结了。好一会儿,母亲才和颜悦色地问我近期学校里是否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我回答母亲,若说有,那就是期末考试近了。

    母亲默默退出了我的房间。夜里,我似乎听到了哭声,起先我还以为是屋顶的人发出的,寻常只是脚步,这次却变了频道。再仔细听,才发现竟是母亲的。我偷偷翕开了房门,看父母的房间果然还亮着灯,有密而急的话语不断传出。我料必是白日里母亲发现的我手臂上的划痕吓着了母亲。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心想,大人们永远有不知所谓的忧愁。我转头轻轻合上房门,睡去了。

    这几日,父亲回得早了,也回得勤了,好几次出现在我放学的校门口,穿得整齐,站在人群里最显眼的位置,向我招手,唤我的名字,一把要接过我的书包,我不依,他也不说话,默默跟在我和同学的身后。

    一家人齐齐地吃着晚饭,尽是说笑。父亲问我学校里玩什么,我说学校里管得紧,不让到处跑。父亲哈哈一笑,说他和我一般大的时候,教室里是坐不住的,下课铃一响就到走廊里放风,晒晒太阳,磕上几颗瓜子,若是中午,一准是在篮球场上打球以吸引女生的注意。母亲狠狠挖了父亲一眼,让我别步了她的后尘,中学时期的男生,傻到根里去了。我笑得喷出一口饭,饭粒都落在菜里,父亲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一边挑出饭粒,一边又大口吃菜。

    就算我在安静地做作业,父亲也总无事来献殷勤,一会要我喝水,说我这年纪该时刻润润的才好,一会又给我剥来桔子,连同瓤上白色的经络都除得一干二净,让我忍不住要吃,趁我心情好,轻轻坐在我的床尾,问我是否可以看下我的书本,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临睡前,父亲问我要不要听下他对汉代几个皇帝的认识,我告诉他,我们的课已经上到唐代了,父亲笑道:“唐代的故事可多了,玄武门之变,第一个女皇帝,还有本家的一个大美人。”

    “好了,明天你们再约时间讲,今天太晚了,必须要睡觉了!”好久,母亲才来叫停。

    “那明天,早点收拾书包,给爸爸十分钟好吗?”父亲问得诚恳。

    “明天再说!”我不好直接答应,得顾着脸面。

    几天来,没有风也没有雨,屋顶上的人也没了讯息,大概是我这房间这几天有些热闹了,不光是父亲,母亲也常窜进来向我嘘寒问暖,吓跑了他吧。或许也是因为没有屋顶人的“打扰”,我睡得倒好,早上非得母亲叫我两遍才起得来。我也好久没有新的画了,旧的画被太阳晒得褪了色,有些难看。

    期末考试还是来了,没有期中的那次隆重,而且因为要放假的关系,同学们反而兴奋,互相说着假期的计划。

    “我要去北京,我爸票已经买好了,考完就走!”我得意地跟同学们说,父亲一手包办了行程,母亲竟没有提任何反对意见。

    “我也想去……”大家有些羡慕,这让我都忘记了那一张半张的卷子上涂的什么鸦。

    这一次,父母没再过问我的成绩,真的就当没有发生一样。那一趟的旅程,我们来回坐了高铁,去了长城,领略了千年的寒风刺骨,我和母亲坐在光滑的石阶上依偎着躲风,看父亲壮志凌云般地高高站着张开双臂吸天地灵气。我们去了故宫,在乾清宫的廊庑下一家三口拍了张照,父亲给我讲了许多王朝的故事,买了一本关于故宫珍宝的画册,还排队盖了故宫的章。让我最满意的还是后海的那片广阔的冰场,我们玩冰上脚踏车,整个下午,连怕冷的母亲,也一直陪着,丝毫没有抱怨。在北京的最后那天,我们还去了颐和园,巧的是,我又遇到了一块冰场,冰面下便是有名的昆明湖,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拉起我又下了场,因此差点忘记了回程的高铁时间点。一家三口拖着行囊,快速翻越过长寿山,从后面出了园子,辗转坐上了回家的高铁。

    回家即收到了期末的成绩单,不论是父亲,或是母亲,依然没有因成绩而训斥我,反倒让我不安,一桌上吃饭,说笑的全无关考试和学习。

    “这次的太难了,下学期我得卷了。”我试探着说道。

    “如果健康和学习,我们毫无疑问地选择健康。”父亲说。

    “我哪里不健康了?你有病。”我感受到父亲似有所指,脸上有些烫。

    “我有病,你肯定也有,因为你是爸爸生的。”父亲哈哈一笑。

    “那我算什么?”母亲嗔怪道。

    “就是就是,我是妈妈生的。”我和母亲迅速结成了同盟。

    “好好!”父亲笑得欢畅,又说,“爸爸宣布一件事,爸爸换了个工作,以后有大把的时间陪你和妈妈。所以,爸爸想约宝贝的时间,好帮你把需要爸爸讲解的问题整理一下。”

    开年一场大雨,连下了几天,不光是屋顶,四处都叮叮咣咣地响,到雨停,母亲又来我的窗台看,嘟囔着说这怎么行,一定要修之类的话,便又找父亲去说。也就三两天,父亲便找来了个匠人,来我的窗台检查了一番,说要铲去发霉渗水的墙皮,并且要在顶上做防水处理,隔天就带了人,架了把长梯,从楼梯间的天窗上去,在我的窗台顶上做活,下来时拍了个照片给父亲,说是在我房间正上方的屋顶上,堆了半人高的一摊建材残留,父亲惊讶莫名,亲自爬上去看了,下来跟母亲说不光有残留的建材,还有烟头,空瓶,易拉罐,还长出了野草枯萎了覆在垃圾堆上。

    母亲跟着一起骂那些无良躲懒的工人,父亲则立刻去了物业投诉,又隔一天,在父亲的监督下,物业的人终于把屋顶清理干净,同时匠人又铲去了我房间窗台上角的墙皮,连那窗上的灰白也被一并处理干净。

    “不会再漏水,垃圾也清理干净了,怪不得有时屋顶有声音呢,那帮混蛋!”父亲仍然意难平。

    所以,屋顶干净了,没人了?我也确实很久没有听到来屋顶的人的声音。渐渐地,我确认,那个屋顶的朋友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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