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福生(6)

作者: zipelo | 来源:发表于2018-09-05 07:34 被阅读81次

                                    叹气

    有时候我也很奇怪福生一个小屁孩哪来这么多离愁别绪,似乎小孩子就应该是天真无邪自由浪漫一个棒棒糖就可以收买整个人生的家伙,福生大概是个异类了,毕竟福生也是很早就学会叹气了。

    “唉——”,叹气的要领就在于深吸一口气,整个身子也微微上顶,到达某个点,嘴巴还没闭上,一口气便又溜了出去,仿佛只害羞地在口舌间探了探头便又徐徐地退了出去,不肯再往里一窥心肺里的阴翳。同时整个身子也微微下沉,整个过程就像一座大山被地底的岩浆拱得颤动,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爆发出来,只好悻悻地安静了下来。

    吞吐了一口浊气,心情似乎也好了些,就像那些烟民满意地吐了一个青色的烟圈。

    当然,福生这叹气的模样也没少被何云撞见,母亲总要不屑地呛一句:“屁大点的人,叹哪门子气!”福生更要夹着尾巴做人,连叹气都不敢了。

    叹气似乎是福生学会的第一个大人们的技能,当然,这并不值得高兴。

    前面说了福生喜欢的事情,那么接下来说说福生讨厌的事情好了,那便是中国人几千年来的传统:过年。

    要说过年这种事情,印象中应该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的场景,锅里盛着年夜饭,兜里塞着大红包,天空炸开各色的烟花。福生的大眼睛轻而易举地略过了那些美好的事情,看着一片一片阴云浮了过来。

    让我们一片一片的看,便会懂得层层累加的云翳是怎样倒出苦水的。古河村的春节没有新意,大年三十那天,上坟,扫除,贴对子,包饺子,晚上一家人守着电视,看着一年比一年“正经”的春晚,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在零点时分点上两千响的鞭炮。要么守着电视继续与黑夜斗争,俗称“过整年”,要么一股脑钻进被窝在时不时的鞭炮与烟火声中睡去。经过了劳累并且丰实的除夕夜,就到了初一拜年的时候,乘着黎明的夜色三五成群,走家窜巷,拜祭一下亡者的灵位,关切一下家中的老人,跟着家主扯上三言两语,推搡一下瓜子和烟,摆摆手便又奔赴下一家,一年一年仿佛走脱不了的咒语,是例行公事,还是熟络感情,不用纠结多少,年,总还是要拜的。

                                      阴云

    在福生八岁的时候,第一片阴云便在大年初一浮了过来。

    小孩子是与世无争的,这事的根还要扯到他爹靳广铁身上,一年前家里要翻新房子,无奈兜里没钱,便寄希望与一众把兄弟,说来也就是靳广铁年轻时出去打工结交的一群老乡,这住在古河村南头的杨十里表示其中之一。

    杨十里的家靠着一条大路,是村子的边缘地带,杨十里靠着房子种了一排大杨树,清闲时便在院子里乘着凉喝上几盅小酒,喷出几个荤笑话,日子自在便多发狂气,他为人大大咧咧,性格豪爽,却也毛燥鲁莽,放到以前就是逮着野味满山窜的山野莽夫。杨十里的媳妇孙小双有个这样的丈夫,便也过得战战兢兢,不敢多加管教,毕竟谁家小媳妇降得住这般横冲直撞的莽牛呢?

    想当初靳广铁找这一堆把兄弟借钱,杨十里没多想便掏出自家大衣柜里的三千块钱送了过来,便也让靳广铁千谢万谢,得幸有这般义气的伙计。

    刚盖上新房没多久,劳务费,材料费七七八八都要补齐,加上靳广铁在家监工也耽误了出门干活,一年多下来没撇下几个钱,日子过的紧巴巴,这三千块还起来便没了日月,虽说靳广铁心里记得,杨十里那里却没说个明了的期限,日子久了,便让杨十里心里添了堵。

    “老子二话不说给你三千块钱盖房子,这都一年多了还不给个还钱的准信,咋地,老子的钱不是拿血拿汗挣得?房子盖上了就把欠条忘了?”除夕这夜里,杨十里想着这事,喝了一瓶又一瓶,电视机里的节目一句话没进脑子里,倒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皱着眉头在沙发上睡了,孙小双看了看,没敢把他叫醒,抱了两床厚被子给他盖上便也回屋去睡了。

    糊糊涂涂地眯了几个小时,连美梦的尾巴头都没摸到,杨十里捂着脑袋醒了过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厕所撒了一泡尿。酒精还麻痹着神经,杨十里只还模模糊糊记着欠账的事情,孙小双晨起在厨房里忙活着没多注意自家男人,十里便三步并两步地溜出了家门。

    古河村的早晨,大街上已经有个三三两两到处拜年的人。在着鞭炮声声喜气洋洋的大年初一,杨十里像一只不合时宜的幽灵飘向了福生家。

    杨十里一脚踏入福生家,何云闻声一看来人便笑着递烟过去,“大兄弟新年好啊!”杨十里一摆手打掉了何云手里的烟。“别来这套,没心情吸烟,铁子呢,给我喊出来!”

    靳广铁提着裤腰从卧室走出来,“咋,十里你吃枪子了?大年初一哪来这么大火气!”

    “你你你,就你!”杨十里吐噜着不大利索的嘴皮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靳广铁,“老子一年前借你三千块钱,到现在也没看见还回来三瓜俩枣,咋地,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冤大头呢……”杨十里红着一张脸叽里呱啦把满肚子怨言涂了个干净。

    靳广铁闻着他满嘴的酒气,刚想发作,被何云拦下,她赶忙帮腔:“别气别气,大兄弟,你看俺家盖上房子也没多久,广铁他也没干多少工,家里实在没有闲钱,也怪我,年前没找让广铁找你说道说道,你看今天实在不是个动气的日子,要不你再宽限宽限,这钱俺一分都少不了你的。”

    福生和福来两兄弟扒着东屋的小门,没敢出来,看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少来,没钱拿什么买的年货,鸡鸭鱼肉也没见你少哪块啊?”杨十里指着桌子上的一排贡品吐着唾沫,“这钱今天我必须得拿着,少一个子我就坐这不走了。”说罢便往下一歪赖在地上了。

    “杨十里大过年的你找事是不,我要是有钱哪能不给你,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大年初一来给我抬杠,你是巴不得我这一年倒霉运咋地!我要是不如意,你一分钱也拿不着!”靳广铁怒气冲冲地说道。

    杨十里如同一摊烂泥横在地上破口大骂,引得后来拜年的人不敢进门,悻悻地看了几眼便又溜走了。靳广铁也毫不示弱地骂了回去,气不过一脚踢在杨十里身上,

    杨十里顿时像点了火的炸药,猛然又站起身来,“霍”地一声便要给广铁一拳,奈何酒气未消,左摇右晃扑了个空,靳广铁一把把他拦住了,两个人翻打在地上,间隙又让何云去把小双喊了来,三四个人七手八脚才把杨十里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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