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本篇文章是以第一人称记叙的一篇古风言情小说,讲述一位不为人所知的公主和邻国太子的故事。世间美好的故事太多,我希望用一份不算美好的结局,讲述一个美好的故事。
(之前这一篇文章是连载的所以参加活动字数不够,所以就整理成一篇了~但内容没有改动
我已于你城门之内,城墙之下,你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若你说,我便信了。只是如今我心已死,该回答你什么?
这世间,于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我,还是你的皇位?
婢女们帮我更衣,洗漱,换上了弈族的落花长裙,用丝带挽起我的发丝,为我添上了淡妆。这么多年了,你竟是如此细心。婢女们皆知衣着发饰,不能添金属质地的花饰,应是你告诉她们的。她们为我整理衣着时亦是小心,想来也是你叮嘱的。青色发带,素色落花裙,我所喜爱的,你竟还记得。
的确,怎么会忘记?只是我以为,事到如今,你定是忘了。
“太子妃殿下,梳妆好了,奴婢扶您去见太子殿下。”一位婢女饶有兴趣地看向我,又急忙畏惧地低下头,上前一步,欠身行礼。这位婢女很是普通,不做作,亦不过分讨好,很合我意。只是,这敛声屏气的畏惧模样,我不喜欢。
“不必多礼。”我示意她起身,便轻扶着她站起,又道:“我还不是你们的太子妃,这礼,我受不起。”
我斟酌着自己的语调,尽可能平和一些,以免让她们多心。弈国的婢女总爱多心些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来一句“奴婢该死”,我才不喜欢。这种时候,我总想起我们祇国的婢女,她们从来不会如此。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说过,您是圣上指给他的太子妃,这是天下皆知的。”那位婢女低声和道,想必也是因为敬畏,换了称呼。
是啊,普天皆知,我是他的太子妃。怎么会不知,大战之时宣布了这个消息,有谁会不知?
世人皆道,人死前的两秒,会回忆过去。于我,定格在那两秒之间的,我的记忆,会是什么?
(1)
祇有地神,为民而生。许是应了神灵,祇国向来以民为重,安守自己的一份国土。
一步一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与祇国相邻的,是弈国。弈国好斗,与祇国有多年战火,如今,方换得了较为长久的一段和平。
春花三月时节里,祇皇宫添了一对双胞胎姐妹。祇王和王后很是欣喜。可不多时,太医传来消息,较小的公主体弱,高烧不退,许有生命危险。
后来,太医保下了小公主的命,可小公主自此便一直体弱多病,若负伤,便会血流不止。面对这位易夭折的小公主,祇王与王后无奈,碍于大臣之中有人图谋不轨,便只得隐去了她的存在。
祇国举国同庆,只是,百姓只知皇宫添了位公主,名为穆雨潇。
那是我的姐姐,而那位被忽略的小公主,便是我,穆霏雪。
七岁那年的上元节,弈国的太子要随弈国的王和王后来祇国访问游玩,祇国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一片喜气。灯城以灯闻名,更不例外。百姓皆知,祇国公主与弈国太子将出现于灯城,与民同庆。
而幸运地活到了现在的我,被破例允许出皇宫,去灯城参观。由于我的身子一直虚弱,我只被允许在御花园中赏花。那些花,我看了一年又一年,便是花再美,种类再繁多,我也已经厌倦了。赏花,读书,吃点心,我生活得倒是安逸,只是不能踏出皇宫半步。倒是姐姐,经常出宫去拜访各个村庄,替父皇了解民生,令我着实羡慕。
此番我身体算是好了一点,父皇便许了我出宫的心愿。我自是明了的,太医说我活不过及笄之年,父皇许了我这个心愿,许是希望我生前无憾。
虽然姐姐每每回来,便会一边陪我荡秋千,一边讲述她所见的天下,可我如今踏出宫门看见外面的世界时,不免还是大吃一惊。
原来天空不止我成天看的那般高而刺眼,有街道和房屋相伴,有孩童的嬉笑声和商人的吆喝声相衬,天空竟成了如此和谐的蓝。
灯城是以灯闻名,灯城的花灯是九州大地上做得最好的灯。灯会便是在此举行。待我到达时,各色花灯已挂满街头巷角,商铺暂时停业。人们都站在路边,为皇家让位。
一年兴许只有一次能目睹皇家的真容。人们站在路边,希望沾沾帝王家的气息,为自家添喜。所以待我到达那里,街边的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了,个子小的我急得跳起来,无奈什么也看不见。身后那两位婢女受我允许,已四处游玩,我无能为力。
“小姑娘,你是想看帝王家的巡游吗?”身边响起一个男童的声音,在节日的喧嚣中竟如此明朗。我抬头看向他,那是一张清秀的脸,看向我的目光中,溢着淡淡的温柔。他一身黑色长袍,点缀着金丝线绣出的花纹,束起的长发很讲究的理好,一看便是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他看上去不比我大多少,通身却有一丝独特的气质。
忽然,我的目光定格在他腰间的翡翠玉佩上,便一笑,应道:“是呢,可是小女来晚了,又不够高,所以便看不到了。”
我咧嘴笑着,听得身边有人议论着,想必父皇已经走向这儿了。纵然看过帝王家每个人的脸千万遍,此时,我仍是想目睹他们在此处的风姿。
“嗯,我也是来迟了呢?”男童思索了一下,道:“不介意的话……”
忽然有烟火的响声,隐去了她的话,我只觉得自己忽而升起,视线一片明朗,诧异中,我微微低头看他,见他对我一笑,我便心安,慌忙回神看向帝王家的队伍。父皇和母后已走远,哥哥也刚刚经过。坐在无篷的花轿上的姐姐,一身粉色锦裙,头佩繁饰,如天仙般向人群点头问好。
她忽而看向我,眼神中有一丝惊恐。我轻轻摆手,她眨眼算作回应,又轻轻摇头。我方明了自己的处境,若我摔下去,怕是得摔伤,小命不保。我忙示意男童放我下来,这才瞥见姐姐眼中的安心。
至今,我仍记得那一天,他将我抱起,举高,让我看帝王家的尊容。那时,我已识得他的身份,他还不知我是谁。许是,这份相遇,让我觉得他定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也因此,无法忘怀他举起我时手臂的力气。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他放下我,理了理衣襟,问道。
“上元节的灯光如此之亮,可照得人看不清楚人的面容。我也只瞥见了一点而已。”我嘟着嘴,抱怨着。的确,光芒太刺眼,让人无法看清帝王家的容貌。只些许识得一个轮廓,再加以华贵的装束,更无以识得其真容,若不是我和姐姐的默契,我也不会察觉她眨眼的暗示。
“是了,不过也沾沾喜气。”他微笑着看我,又把目光投向了头顶上空的花灯。
有人到他身侧,低声耳语了几句。待那人走后,我便识趣地微微行礼,告辞:“小女先行告退,望弈国太子玩得尽兴。”见他愣住的神情,我便又低声提醒他一句:“你那翡翠令牌怕是得收好呢!”
我站直身,向他一笑,转身便走,只听他在身后问:“小姐芳名?”我却并未回复,消失在人海中。
他摩挲着令牌,有些发愣。令牌上刻有弈国的版图,背面赫然刻着昭兹二字。他微微一笑,转身,随刚刚来通知他的人走向人群之外。他如今也需更衣,随他的父皇,弈族国君,一起巡游,并于衹国帝王一家汇合。
“昭兹来许,绳其祖武,於万斯年,受天之枯。”——《诗经·大雅·下武》
从人群中挤过不是件容易之事,而体弱的我更是如此,我和姐姐约定好在河边汇合,一起放河灯。难得出来一次,我十分想看看姐姐口中的河灯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努力挤出人群,去找灯会边的侍卫。
为确保我的安全,除了婢女外,父皇还给我安排了侍卫,以免我受伤。只是那两位婢女已“玩忽职守”地跑了。虽然似乎是受我“指使”。
我由一位侍卫大叔领着送到了河边,他远远站着,以免给我引来异样的目光,毕竟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姐姐或许还需很久才能到吧!这么想着,我便在河边的树下倚靠着等姐姐,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毕竟对我而言,走这么多路,很辛苦。
是河边的烟火表演将我唤醒,我揉揉眼睛坐起来,眼前是高高的一堆河灯,遮住了我的视线。随后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醒了?”
我侧过身绕过河灯,竟看见了太子昭兹,而后是姐姐和哥哥。他们已褪去华服,换上便装,以免引人注目。我又揉了揉眼睛,思绪慢慢清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河边有歌者吟唱《诗经》中的篇目。每年上元节,这些歌者就会为帝王以及百姓们吟唱诗经。帝王家的人名多取自《诗经》,吟唱便从帝王之家的人名出处开始。听到这段,我微微一愣。
“穆霏雪,这名字就取自这一段吧!”昭兹看着我,温和地说道:“本是写战士归故土的场景,可若单看这一两句,倒也是另有一番意境呢!”
“这首,是给归来的将士们唱咏的。”哥哥似无意说起,我却听得入耳。是啊,这个帝王之家,似乎并未有过我的名字,我也无力奢求与姐姐和哥哥齐名。
祇王,我的父皇,专宠我的母后,废了整个后宫。世间有人道,我母后是不祥之身,也无非是有官员想动摇人心。可不巧,父皇和母后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不久便去世,第二个在不满十岁时被人刺杀。谣言猖獗了起来,而哥哥的到来平定了动乱。他被立为太子,以其强大的实力闻名于世。继承之人,一人足矣。
再后来,有了我和姐姐。若我去世,便会再次有人站出来,说母后是妖后。父皇出于无奈,隐去我的存在,为的是护住这个家。我从不怨,只是有些不甘。
父皇说,待我香消玉殒,定还我个名号,于我,足矣。足矣。我本就无力要求太多。
“听你姐姐说,你鲜少出宫,甚是想放河灯。”昭兹看着倾斜着身子一脸困倦的我,无奈地坐到我身边,“于是我便买了一些,不知是否能讨你欢心。”
嗯,一些,把我视线全遮住了这也叫一些?我看着小山状的一堆河灯,嘴角抽了抽,不过心里还是开心的,便拿了一个把玩。
“我来把灯点上,你看我们怎么放,你便学着。”哥哥擦燃一支火柴,点燃一支长蜡烛。姐姐把一只河灯放进河中,由哥哥点燃,再轻轻向河中一推,小河灯便摇摇晃晃地漂向河中。
“许愿吧!放河灯时许的愿,会有灯神帮你实现的。”昭兹拿起一支河灯递给我。我轻轻将河灯放进河里,待哥哥将它点燃,我便闭上眼,喃喃:“我愿天下百姓皆可锦衣玉食。”说罢,便睁开眼,将河灯向前推去。
许是之前太累了,这小小的动作竟带得我一个踉跄。身后一双手轻轻环住我,扶住了摔倒的我。
“哎,你可小心点儿吧!”淡淡的叹息自我耳边晕染开,细碎了春日残留的一丝寒冷。已入夜,天上是满天祈福灯,街上是遍野的花灯,水里是簇拥的河灯,上元之节,元宵节,灯节,亦为情人之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是谁吟诗,我已无法探寻,只是看着这满世界的灯,似已醉在这一湾春色之中,或是醉在了那一怀温暖之中。
“都说你体弱,你也需小心。”昭兹竟有一丝责备之意。可只一瞬,语调又转而轻快,“倒是你,许的第一个愿便是为民。如此小小年纪的小小女娃,不愧身为帝王家。”
我咧嘴一笑,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堆河灯。他似乎会意,便腾出一只手,拿了只河灯给我,而另一只仍是紧紧将我环住。我只觉心头一暖。纵然,限制我的行动令我不满,可他是用他的方式保护我。
“我和你姐姐见面时十分震惊,一模一样的脸,却有不一样的气质,于是我便询问起了你以及与你有关的那些事。”他似是不经意间说着,微微往河边挪了挪,以便我把河灯放进河里。他亦放下一只河灯,许下愿:“我愿小霏雪平安地度过这一生。”
我有些吃惊,推河灯的手一僵,他却是满含笑意地看着摇晃着向前的河灯,并无多言。
那日,我们四人放完了那成堆的河灯,许下了千千万万的愿。那日,是昭兹送我和哥哥姐姐回宫。那时我方七岁,生得娇小,他已十岁,比我高得多。那日我和姐姐都玩累了,便是他抱着我,哥哥抱着姐姐,回到了我所熟悉的皇宫。
至今,我仍记得,初见时他的温柔,打动了我。
(2)
那几日,他便于皇宫里住下,和我们一起玩耍。而后每年,他便与使臣来祇国几次,看望我。因此也与哥哥交好。
我哥哥是我们祇国的太子,名为穆清风。取自《诗经·大雅·烝民》:“吉甫作浦,穆如春风。”人如其名,他为人温和,待人待民平和。世人皆道,待他日后为君,定是一介明君。
而邻国弈国太子黎昭兹,亦是平和温柔。可我总觉得他的温柔与哥哥的温柔不同。尽管如此,他也是位待人平和的太子。世人便道,日后,定是明君两位,一世太平。
我哥哥较他略年长几岁。他来看我时,便喜欢与哥哥切磋一二。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刀枪棍棒,他俩不分上下。于是,他于我心中的地位亦高出了许多。
彼时,我刚满十五周岁,姐姐已办完成人礼,而我,不便出去席,只能于御花园里姐的秋千上发呆。弈国也派人前来为姐姐庆生。我正发着呆,忽觉秋千微动,抬头,竟是他。他微俯身,轻摇秋千的绳,一副时刻保护住我的模样。十八岁的他,已有帝王的英气,可在我面前,仍持有一份温柔。
八年来,他若来皇宫,必是陪我的时日最多。本被认为活不过十岁的我,在他送来的珍奇草药的滋补下,竟活得安然。我不能负伤,自然不便戴金银首饰,他每次送来的艳服华饰,皆是最上等的布料和丝线所制,连针脚都注意地处理,穿在身上,轻柔舒适。无金属玉石,他便送我丝带,作发饰,作手环。一切都经细想,恰似他的那份温柔。
“兹哥哥。”我轻唤他,作为行礼。我体弱,加以我们关系亲密,便省去了繁琐的礼节。
他点点头,算是回礼,随后便道:“你生辰那天,我抽不出身陪你,望你原谅。”
“身居太子之位,诸事皆要过问,自然。”我轻笑着。我自然知晓他事务繁重。他父皇欲于他成年时退位予他,如今离他继位还有两年,政务自然烦忙。我理解,但总归有些失落的。
“你若不高兴,我补你个礼物,如何?”他轻抚我的发丝,满怀宠溺之情。我笑了,道:“又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他满怀笑意地走到我面前,轻扶秋千的绳索,贴近我的脸。我微微退了退,脸已是绯红,他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道:“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
他的眼神中有期待和一丝畏惧,让我的心微微一紧。
“若我欲娶你为妻,你可愿意?”春风轻抚,时间似乎定格。御花园此时正值桃花盛放的时节,满园桃花,飘着淡淡的幽香,映衬着我脸颊上的红色。我不知该如何回复,心中却是窃喜。
他对我的爱慕之情,无论是祇皇宫还是弈皇宫,众人看在眼里。我于他的喜爱亦是如此。世间不知皇宫中有位小公主,但皆是言道:“弈国太子看上了祇国的公主。”我与他自然亦是明了。只是,我从未想过,他真的会问我这句话。我抬眸,正对上他的双眼,那双温柔的双眼里,竟有一丝失落。
我忽而不再犹豫。他想娶的人是我,我想嫁的人亦是他。
“自然。”我回之微笑,他也散了愁颜。我看不惯他失落的样子,一如他不愿看我皱眉。
他松开手,站直,踱着步,言道:“我与父皇已商量过了,这次前来,一来祝贺,二来便是求这桩亲事。”看着我惊讶的神情,他似是满意地顿了顿,又道:“你父皇也准了。待我成年之时,便来娶你。”
一切似是梦,美好而不真实。我笑了,忘记了所有的身份和责任地笑了。如果时间停留在此刻,我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当我看向他时,却见他眉眼之中有一丝疲倦。我心中的喜悦被理智压下。我一位无名份的公主,一个活不过多久的公主,弈国国君如何允许?父皇又如何会同意?
除非……除非是他为我放弃了什么。
“你……用什么和你父皇换?”我忽而警觉问道。
他倒并未吃惊于我的问话,似是蛮不在乎地折下一技开得艳丽的桃花。轻脆的折技声,却让我有些心寒。似乎就是从那一天,那一刻开始,我明了了他和哥哥的不同之处。
他将花枝递于我,便答道:“我的自由。”
他的瞳孔中含着苦涩。我自明了那种滋味,而我更清楚,他的父皇传位于他并非高风亮节。
弈国的国君,不似我父皇。我父皇眼中最重要的是家人与百姓,而他眼里最重要的,只是地位与江山。后宫佳丽三千,他却并不爱谁。迎娶,只是为了政权。他精心培养的太子,本也该如他那般,心狠手辣。本该如此,可他偏生与她娘亲那般,温柔而平和。弈王不悦,于君王而言,如此的性格,如何成大器?他不会允许他的太子如此这般。他讨厌太子的娘亲,正是因为她温柔的笑,令他动摇,令他生厌。身为帝王之人,如何能被此牵绊?
他苦心十年,终磨去了太子表面的温柔,可不料上元节几个时辰,他的太子,满怀的温柔已覆水难收。他的太子,从未放弃过温柔,与我相织之后,更是如此。
如今,我才明了,弈国国君,当真心狠。他便是以我迫使太子上进,迫使太子受他限制。传位于他,只是为了撕碎他的天真罢了。便是继了位,亦只是名存实亡。
一切,也都因我而起。
我收回思绪,接过花枝,挤出笑容,道:“你不是爱花吗?怎么舍得折枝?”
“我自是爱花,又怎及爱你。”
我微微一愣。我忽而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化了。也许冥冥之中,这便是命运。如果我可以帮他什么,我可以帮他的,便只有与他一起守住那份温柔。哪怕,让它多停留一分一秒。
我攥紧花枝,心里隐隐作痛。那个温柔的人,终究为了我,走上了那条痛苦的路吧!我有些苦涩地低眉。但我可以给他的,只有灿烂的微笑罢了。
他浅笑,吻我的额,我却再难展开笑颜。怎及爱你,怎及爱你,怎及爱你……我微微皱眉,心中已是不安,无半点喜悦之意。
若往后都如那日,春风和煦,满园花开,那多好。若真如此,我便可信这句怎及爱你。可惜事与愿违,我那微微皱眉,便是皱了六年。
一年后,弈王出兵攻祇,父皇遣我和哥哥同姐姐一起,出皇宫,在民间安居。时局动荡,宫中便会不得安宁,若留在宫中,我们定不得安宁。于是我们便于灯城住下。我和姐姐的模样几乎完全相同,常人不易分清,百姓只知祇国只有一位公主,我们隐居,更是不易使人察觉。我们三人不知不觉中,已与村民融为一体。
哥哥手握兵权,时常出兵在外。那年上元节之时,哥哥通知我们。弈国已知晓我们的住所,即日便得启程。
那日,我去了河边。自儿时那年上元节起,每年我都来这儿放河灯,许愿。久违地,我又遇见了他,黎昭兹。一年不见,他似是成熟了不少。他一身便服倚在河边的树旁,无侍卫,也无人认得出他便是当朝弈国太子。可我,却能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认出那个倾尽全力把温柔给了我的,黎昭兹。
我顿住了脚步,他抬头,看向我,我方想起哥哥那句“速速启程”。我却没料到,知晓了我的踪迹,他竟会来看我。
“听说你在这儿,我便来了。今天是上元节,我便于这等你。没想到竟真的等到了你。”他笑了,一如当年初见,他对我笑的模样。只是,时光为他添了苦楚,添了束缚,添了枷锁,添了无奈。
“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是为何事。”纵使我有所感动,可毕竟如今已是国恨相隔,我也无能为力。
“雪儿,叫我兹哥哥。”他苦笑,眼中含着疲惫。“我偷偷出来,你便信我一次,可好?”
是啊,我信他,我明白。如今弈国圣上是他父皇,他无力阻拦什么。当日为求一纸婚约,他已失去了自由,如今,他又如何能阻止这一切?我心软了,轻轻抱住他。
那天,他在我怀里哭了,哭得像孩子。作为未来的君王,他父皇不许他哭,国之重臣不许他哭,百姓不许他哭,可是,我许。我身在帝王家,那种委屈却不能哭,想要守护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懂。或许,只是因为性格过于温柔。我父皇便是如此,过于温和,所以容易迫于威胁。可温和,何错之有?
祇国如此,弈国便更是。他若奉命而行,便会受到父皇和众臣之责。他为我,必须强大,必须忍受,必须得到实权。我懂得。可我亦知,那之后的他,许会令我失望。
我们一起放出河灯,许下愿。已不似当年了。如今的愿,虽与当年许下的一样,可同样的话语中,有些东西变了。
时局变了,从安宁变为了动荡。百姓变了,从安居乐业变为寝食难安。他变了,从单纯自由变为了枷锁缠身。
我也变了。
“我愿天下的百姓皆可锦衣玉食。”当年这个愿,似是事实。如今时局动荡,民不聊生,这个愿,竟像是个笑话。
“我愿小霏雪平安地度过一生。”当年这个愿,本以为只是个笑话。体弱的我,一生又有多长?如今听来,亦是个笑话,国家危亡,我又如何能够寻得平安。
河灯飘远,我看向他,道:“兹哥哥,若有一日你变了,我便以我一死换你如初。”
昭兹一楞,苦笑道:“雪儿,说什么傻话?”
若真是傻话,多好。
“我知道战争爆发你有苦衷,但毕竟我们如今已是敌国,愿太子殿下珍重。”我退后一步,微欠身,作为行礼。我听得出我话语中的颤抖,更是明白我的心有多痛。可惜,可惜,可惜他是弈国太子,而我是祇国公主。
姐姐的马车已停于不远处,我也该走了。我与他道别,纵然有万分不舍,也无可奈何。
“雪儿,小心!”耳边是他的嘶吼。他慌忙奔向我。佩剑出鞘,斩断了射向我的箭。可不巧,折断的箭划过我的肩,狠狠地擦伤了我的肩膀。疼痛袭来,血已涌出。我渐渐失去了意识,只知道昭兹抱着我,拼命地叫我的名字,姐姐也慌忙从车上下来……
我……大概是要死去了吧!死亡,似乎迟来了许久。七年了,这七年,许算我是偷来的,如今,该还了吧!
人死前,脑中会有记忆闪过。如今我想起来的,是什么呢?哦!是那天,他问我可愿嫁给他,我说,自然。
他笑了……
“我去找大夫,随我去弈国。”
“不行,如今弈与祇交战,我怎么能让妹妹去弈国。”
“救命要紧。”
“刺伤他的人,定是你弈国之人。”
“我要救她!”
……
待我醒来,已是和姐姐踏上了旅途,肩上的疼痛,还提醒着我,我再一次死里逃生。
“是擦伤,只是伤口有点深。”姐姐抚了抚我的头,试了试我头上的温度,道:“烧快退了。”
若是旁人,便是被箭射中,亦可安然,不过是多一个伤疤罢了。于我,却不同。我体弱,且受伤不易止血,便是这擦伤,亦会断了我的命。血虽止住,可我的身体已虚弱得无力说话,也开始发烧。好在烧已渐退。
“黎昭兹当时疯了般地叫着你的名字,要带你去弈国。的确,救你要紧,我便妥协。灯城离弈国不远,在弈国有他在,无人敢动你,也算安全。他好不容易找到最好的医生,为你治疗。好在伤口不大。”
姐姐自然明了我想知道什么,便不急不忙地告诉我。
“那个射伤你的人是弈国国君所派,为的便是杀死你,然后公告天下,以伤祇士气,黎昭兹救了你,更是与他父皇作对。进了城,他父皇已派出追兵,来追捕我和你,是他出面拦在我们之前。不惜以剑直指来者,才换得你我平安。”
我们如今仍在马车上,然而马车停了停,有一位婢女轻轻揭开帘子,道:“公主殿下,药熬好了。”姐姐接过药,她便退下了。
马车再次启程,行速很缓慢。一来照顾到我不能受颠簸,二来,也避免马累着。
姐姐舀了一勺药,吹了吹,待不烫了,再喂于我,继续说道:“退烧的药也是他命人取的。他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如不是交战,你俩倒是佳配。”
许是如此。呵呵,可惜,哪里会有如果?
沿路的风光,我不识,可风中的鸟语花香,我能识得。原来战火不及之处,也可鸟语花香。
若无战争,世间怕是更加美好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