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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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讲讲小满节气的故事，奈何这些日子太忙了，一直没能静下心来，今晚的月光很好，晚饭后坐在窗前，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前今年刚发出的新竹斑驳的竹叶洒进房间里，让一天的疲劳瞬间减轻了很多，我还是想讲讲小满的故事，因为这故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

我对小满最深的印象就是那青麦，青麦其实是我对那种即将成熟，但尚未达到收割成色的麦子的叫法，这样的麦子还没有完全饱满，算是小有所满，所以我想这就是小满节气名字的由来吧，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一定正确。这时候的麦秸还有些青色，这时揪一穗麦穗放在手心搓一搓，把麦子外面的壳搓掉，可以看到那麦子还是青色的，放在嘴里嚼一嚼，一股麦香充满口腔，还带着甜甜的味道。

小满节气一过，村头那一片麦田远远地望去并没有文人笔下金黄的麦浪，我倒觉得像一幅油画，因为那麦秸虽然还带着青色，但也不是那么均匀地分布在麦田中，而是一片青，一片黄，或者是黄色中带着青色，走近了看，其实就像一个人的头发开始花白了一样，有的部位白得多点，有的部位白得少点，有的部位全白了，有的部位还是全黑的，这麦秸也是这样。这时候的小麦已经灌足了浆，只等着再过几个晴好的天，或者来一场西南风，那麦秸就全黄了，麦子也熟透了，因为西南风总是那么暖，就像给这时节的田野吹着暖风，这就使得麦子更早些成熟了，即使少少夹带着一点青色也不打紧。这时，村里的种田老把式，比如有德大爷、慈金爷等人，会到田头拽下几穗麦穗，在手心搓一搓，然后把搓下的麦子捧在手心，用嘴吹一吹，再捏几粒麦子放进嘴里嚼嚼，如果不放心，还会到麦田中间再揪下几穗麦穗，同样的方法把麦粒放在嘴里嚼嚼，然后回到村里，告诉大家，麦子可以割了，于是，全村男女老少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镰刀、叉子、木锨、扫帚等割麦、打场的家伙各自分工忙开了，又苦又累，却又让村人们充满期待和希望的麦收季节开始了。

在我们这个地区，小满是麦收前最后一个节气了，所以村人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麦季，要收割，要打场，要晒麦子，要垛麦秸垛，要翻耕麦茬地种水稻、玉米、黄豆、绿豆、夏山芋等等秋季收的庄稼，所以人们都很重视小满节气，因为它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节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以我们村为主办地兴起了四月初八庙会，算起来这庙会至少得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因为这个时候正好是小满节气前后，所以这个庙会也就成了农资交易大会，无论是生产队还是后来分产到户，人们都会在这个庙会上购买麦收农具和其他农资材料，甚至直到现在村人们还是每年盼望着这庙会，虽然买农具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但大家都愿意到庙会上逛逛，也很少买啥，也就是个传统吧。

前面说过我对小满节气的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青麦，这是因为青麦曾经救过我，这样说一点也不为过。

记得有一年春天，我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就是不想吃东西，眼看着人就瘦得皮包骨头了。父亲带着我到村里卫生室看了，医生说这孩子不发烧也不拉肚子，没什么毛病，给写了个医疗转诊单叫到乡里大医院去看看。其实我们家到乡医院和到村卫生室的距离一样远，但那时候的医疗制度好像就是要先转诊才能到大医院去看病。结果到了乡里的大医院，大夫还是那句话，这孩子又不发烧，也不拉肚子，没什么毛病。不过乡里大医院的医生比村卫生室的医生多看出点问题，他告诉我父亲说，这孩子头发那么厚（多的意思），那么黑，能有啥毛病。其实我现在有些明白了，他们也就只能看个发烧拉肚子之类的病吧。

但那个春天我越来越不好，没有精神，总是睡，平时大人出去干活了，我就一个人留在家里，等大人回来发现我就睡在院子外的石头上，家人要喊上半天才能醒，醒了还是想睡，也不想走路，走路就想让大人抱着。记得一个本家大娘说，这孩子缺油水，等夏天麻子下来，炒点麻子吃看看。那大娘说的麻子就是蓖麻，我们那时候没有油，炒菜就是用麻子在锅里炒炒，用锅铲压扁就把油压出来了，用来炒菜。但那时候麻子刚长出来，结麻子还早呢。我母亲就说找中医号号脉看看吧，于是就带我去找了我们东村的一位老中医，我的一个本家爷爷，那爷爷给我号过脉说，这孩子是太缺营养了，你看肚子都成板了，弄点新麦熬点粥，喝几天就好了，这话等我后来学了中医才明白，得谷气者生。

但那时候正是小满节气，麦子还没割，如果收割了，可以向生产队借，但这时候生产队也没有，于是我父亲就想办法去弄。那时候生产队会种大麦，大麦是用来给牲口作饲料的，大麦成熟的早点，那时候的地都是生产队的，私人没有地，我父亲就利用下地干活的时候偷偷地揪几穗大麦穗，用鞋底在地上把麦芒和麦壳搓掉，因为大麦的麦芒粗大而且硬，用手搓不掉。然后，父亲把搓下的大麦粒放进鞋壳里带回家，是因为怕被人看见，我父亲是个很胆小怕事的人，但为了我，他只能这么做。母亲把父亲用鞋壳带回的大麦粒洗净，然后煮一小碗麦粒粥让我喝。那麦粒不多，我想也就三四十粒吧，三个麦穗可以搓出来那些麦粒，我一开始不想喝，但喝了几口就感觉特别香。

几天下来，父亲都是这样往家带麦粒，我就是喝了那样的麦粒粥感觉好多了，看见东西也想吃了，精神也好了起来。直到现在，我给病人开药，基本上都会用麦芽、谷芽，因为我深知得谷气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