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四川的一个小县城,吃四川的米长大,小时候从来没听说过崇明米以及别的什么米,也不知道什么米好吃什么米不好吃。记得上小学时每月的定量是18斤大米,米是陈的,卖米的服务员浑身上下全是米灰,从早到晚,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那种米现在叫陈化米,没有什么营养,不经饿,只能糊弄肚子。就这,光靠米是吃不到月底的,得佐以瓜菜,有时一碗菜粥里的米粒都数得出颗数。在当时看来,能敞开肚子吃,顿顿吃白米干饭,无疑是最幸福的日子。有回在邻居家吃胡萝卜干饭,邻居家女孩多,且个个胃口都不好,故而定量足够,那干饭竟然有一半是大米。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很“客气”地吃了两大海碗尚且意犹未尽。直到现在,仍然清晰地记得邻居一家人惊诧的目光。
上世纪70年代初,当兵去了东北,才知道东北也出大米,而且东北大米远比四川大米好吃,而且南方人和北方人都爱吃大米。那时饭前要唱歌,若是吃米饭,唱歌时就能闻到浓浓的饭香,喉咙里都要伸出手来。米饭隔天一顿,盛饭便大有讲究,第一次只能盛半碗,三两口吃完赶紧盛第二碗。这一碗得压紧了再冒尖,因为两口大行军锅早已见底,不会有第三碗了。东北米口感滑爽,不用菜,空口吃就能干掉几大碗。东北人认为南方的大米都难吃,没饭味儿、少油气不说,入口是屑的,还不如吃苞米高粱之类的粗粮。当时我还不知道四川以外的南方是否出好米,以为这世上最好吃的米就是东北大米了。
1990年到上海开会,会后应邀到崇明广播电台作客。那天的宴席极丰盛,上主食时,菜已经吃饱了。然而碗里晶莹的米饭吸引了我,香,淡淡的清香!香得人咂嘴抿舌!好像是东北大米,但颗粒似乎更加饱满。入口一嚼,糯糯的,绵软而有弹性,且回味甘甜。从部队回到地方,再也没吃过东北大米,此时见了好米,立即胃口大开。一碗又一碗,在崇明同仁的注视下,我毫无形象地吃撑了。一问方知,那米饭居然是地地道道的崇明大米做的。从此,我的舌尖便有了崇明大米的美好记忆。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人们的饮食越来越讲究,很多四川人好像都不再吃本地米了,当地超市里除了泰米,全是各种品牌的东北大米。然而,或许是化肥农药施用太多,或许是大量的东北大米纯属假冒,也可能是口味越来越刁,东北大米已经没有了记忆中的味道。每一次买米,我都会斟酌再三,再四,其结果却总是再三再四地失望。
2013年退休到了上海,与女儿女婿共同生活。女儿受我的影响,对大米也很挑剔,通常是网购东北大米。通过反复筛选后的商家,所售大米吃着也算“将就”了。有一天逛生鲜超市,忽然看见了崇明大米,犹疑再三,试着买了一袋,当天中午便迫不及待地煮上了。果然是崇明大米?!观其形,饱满、晶莹;闻其味,有淡淡清香;一入口,天啦——彻底唤醒了与舌尖久别重逢的记忆!
吃了几年崇明米,读木心的文章,说上海松江大米从前是贡米,好吃得不得了。疫情期间,嘱女儿抢购了一袋,果然好吃。打个比方,崇明米好比正宗的东北大米,而松江米则是东北大米中最正宗的五常大米。
这天下之大,肯定还有我没听说过的好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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