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似的两个声音。
苏柏、舒百和木白。苏柏和舒百是木白生命中的两个男人。
当时,木白正窝在家里看电影。手机响了,她伸手拿过来,一个陌生号码。接通,心不在焉地问,“哪位?”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屏幕。“喂,我找木白!”这声音好熟悉,是苏柏!喝醉了的苏柏。一个激灵,立刻关掉电影。“你好,我就是!”木白急急地回应,恐怕晚了一步,电话就断了。电话里面的人唧唧哇哇好一会,木白才听明白,原来是舒百。毕业之后,她就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不知道怎么又找到她。也是,苏柏怎么会主动找她。木白心沉沉的,平静地听着舒百的责怪,责怪她的不告而别,责怪她的杳无音讯,责怪她的狠心无情……心却在砰砰地跳,闭着眼睛感受“苏柏”的声音,像吸食毒品一样想象他的脸,他的白皙、干净的脸,在心底深深地贪婪地想念着的那张脸。
大三,夏天,林荫道上,木白看到漫不经心的苏柏,他和一个留着半寸头发,左手托着一只篮球的男生边走边说着什么。跟所有校草的人设一样:他是学校有名的才子,弹得一手好吉他,写得一手好诗,还主持着学校的一档音乐节目,是无数女生暗恋讨论的对象。木白进入大学以来,从未间断过从所有女生的嘴里眼里听着看着他的优秀,仿佛他在她的大学生活中从未缺席过一样。木白一边咂巴着嘴里的棒棒糖,一边仔细地打量他,短短的头发,深蓝色的衬衫,简单的牛仔裤,白皙的面孔,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兜里,像是夏天里吹过的一缕清风。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苏柏正眼都没有瞧她一眼,应该是对这种“花痴”见惯不怪了吧。木白深深地咽了一口口水,哦不,咽了一口棒棒糖水,感叹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难怪全校女生都惦记。“我很花痴么?”木白自问,“NO!食色,性也!”
学校附近有一家生意很好的陕西面馆,木白经常光顾。那是一个周末,她又一个人屁颠屁颠地跑去解馋。跟往常一样,要了一碗葱油拌面。正吃得欢天喜地、不亦乐乎,眼前一个人影压过来木白不乐意地小声嘟囔,不知道有阴影,会影响我食欲么!她向来不喜欢对面坐人,这狭窄的桌子一个人刚刚好。“不知道影响了别人的食欲,会提高我的食欲么。”对面低低地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靠!太不要脸啦!!”木白抬眼剜向来人,骂道。却看到一张被放大的五比干净的脸,正凝视着她吃吃地笑。“苏柏?!”木白花容失色,立刻像一只泄了气的大皮球,只低头扒拉面,焉焉地品尝食不知味。“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啊!难怪会在林荫道上那样痴痴地凝望我!跟望夫石一样!”苏柏又说,那之后哪哪都能看见她,自修室、图书馆、操场、林荫道……说到这,苏柏剜了木白一眼,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木白一口面差点喷出来。
从那之后,他们就经常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散步。木白以为,爱大抵就是这了。
后来,苏柏说,其实他第一眼见到她傻乎乎地站在路旁,花痴一般地看着他,心中是一片嫌恶的。可是,路过她身边的时候,闻到她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不是那种刺鼻的廉价香水味,而是淡淡的体香味,闻起来很舒服。不由地朝她看去,眼角瞥到她鼓鼓的被棒棒糖塞满的腮帮,竟然想伸手去捏一把。“所以,其实后来我的无处不在是有人在刻意为之咯?”想到当时某人的恶人先告状,木白悻悻地恨道。苏柏狡黠地一笑,漏出他整齐好看的牙齿。
(二)
“喂喂喂……”电话那头的舒百快炸了天,一连串的吼叫把木白硬生生地从悠悠的往事中扯回来。苏柏和舒百,他们的音色如此相像。只是苏柏的声音清澈舒缓,仿佛未沾染尘世的音符。而舒百的声音像极了喝醉酒又有点愠怒的苏柏,充斥着世俗的气息。
舒百,是木白的同班同学,从大一开始就一直爱她。木白知道。只是舒百没有说,木白也一直装不知道。后来,苏柏出现了,舒百就消失了。过了大约一个月,舒百才又出现,痞痞地朝她笑。
木白经常想念苏柏,虽然她一直在遗忘他。特别想念的时候,灵魂就像被抽离了身体,漂浮在半空中,冷冷地冲着她发笑。身体没有知觉地躺在那里,冷飕飕的刺骨。想念到心口发痛,这种感觉不止是一点点的糟糕。
一个朋友问她,你为什么这样纠结?是啊,为什么?她也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愿放下?朋友说:不如去找他,做个了断。
了断?她怎么能!那是苏柏啊!她不止地一次对着电话,问,我不在,你孤单吗?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没有我的生活?你为什么不拉住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一直说一直说,可是电话那端一片空寂,没有人说话。她的眼泪掉下来,落在地上,碎成一朵朵透明的花。
木白曾经问苏柏,世界末日到了,怎么办?苏柏说,安心等着我,我会乘着方舟去接你。后来又问舒百,世界末日快到了,怎么办?舒百说,安心过你的小日子,胡思乱想什么!
传说中的“末日”终于来了,结果却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日子。所以,没有苏柏的方舟,她还得安心地过舒百口中的平凡小日子。
末日过后没几天,圣诞就来了。仿佛为了庆祝末日未能赴约一样,这个圣诞尤其热闹。木白特别喜欢过圣诞,也特别喜欢那首圣诞歌,还特别喜欢那个白胡子老爷爷。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她全身的兴奋细胞就复活了。今年的圣诞,天公也作美,下了雪。“嗯,这才叫圣诞!”木白把脖子缩在厚厚的围巾里,一边嘟囔着,一边仰着头看满世界飘舞的雪花。雪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最真实的、最完美的,她一直固执地不拍任何雪景,也不买任何带有雪花图样的东西。她总认为,被禁锢的雪花会失去灵魂。而没有灵魂的雪花,还是雪花吗?
(三)
木白和苏柏一直以“情侣”的模式相处。一年多来,他一直像爱护女儿一样爱护她。让木白想不通的是,马上就快毕业了,他却从来没有承认过她的身份,也从来没有吻过她。木白真实地感受着他的温暖,却也越来越疑惑。木白终于在一次朋友的生日会上,借着酒精的麻醉问他,我到底算什么?苏柏爱怜地看着她,低声说,木白,你是不是醉了?木白用力挥了一下自己的手,像是要把那恼人的目光打散。她睁着迷离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苏柏,以近乎祈求的声音说,吻我,好吗?这下苏柏没有朝她温暖地笑,而是躲开了她闪着泪光的双眸。木白看着明明就在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地苏柏,踉跄着转身离开。苏柏伸出手,想要扶稳她,可最终什么也没有抓住。他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木白越来越小。
之后,木白没有再联系过苏柏,苏柏也没有再找过她。连偶遇也没有。那么真切地在彼此世界里存在过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一年后的某一天,木白收到苏柏的一封邮件。苏柏说,他一直都在爱她,只是他一直忘不了他已经过世的前女友。他无法忍受那种剥离的爱,他认为这是对爱、也是对她的亵渎。他一直在等自己完全放下的那一天!他希望能给她最纯粹的爱!现在他放下了,她还愿意回来吗?
木白盯着屏幕,一动不动地坐了四个小时。屋内一片漆黑,看不清木白脸上的表情。
第二天,木白照常起床、洗漱,准备上班。刚下楼,就看到舒百靠着门口的树,等在那里。
舒百找到木白之后,立刻辞了职,来到她的城市。五个小时后,舒百出现在木白面前。舒百说,他已经错过了一次,这次他绝不会让自己再错!从那之后,他就像只挥不去的苍蝇,在木白的世界里无处不在。木白打心眼里是不耐烦的,她总是不自觉地将他和苏柏对比。
现在,她看着慵懒的迎着晨光的舒百,看到他手里提着的早点,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她快速地朝舒百奔过去,从来没有觉得这几步路竟显得如此漫长。
“慢一点!小心别摔啦!”舒百咋咋呼呼喊开了,一边急忙迎上来,接住了看起来像慌不择路的她。木白笑笑地看着舒百。
“看什么呢?呶,湖南长沙臭豆腐。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家,绝对正宗的。快趁热吃!吃完我送你去上班。”舒百腾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头发。另一只手里捧着的一盒臭豆腐,正冒着热气。
木白心满意足地嚼着香喷喷的臭豆腐,她知道,这家臭豆腐来回至少一个半小时才能买到。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木白很认真地问舒百,你为什么不叫舒一、舒十、舒千?或者干脆叫舒百万呀!为什么非要叫舒百?舒百一脸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扭过头,不理她。木白笑了起来。
她想到了苏柏。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帮人在有一搭没一句地聊天,每个人都懒洋洋的。后来不知是谁说了一个笑话,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时,正好有一束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就那样金光闪闪地站在那里,对着她笑。这个笑,像烙印一样烙在她的心上。多年之后,她还清楚地记得。
齐帆齐写作自媒体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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