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鸟 风清扬 原创

呆鸟  风清扬  原创

                              1

    并不是每一只鸟生来都是要做呆鸟的。有很多种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上帝所馈赠的最好的礼物。它们要么拥有漂亮的羽毛，比如孔雀，天鹅；要么拥有婉转的歌喉，比如夜莺，百灵鸟；要么飞得很高，时常与蓝天白云为伴，比如苍鹰，大雁。可是它，唯独被排除在外了，也许是上帝在馈赠礼物时将它遗忘了，但即便是这样，为什么被遗漏的那个偏偏是它呢？也许，就连上帝都讨厌它，故意捉弄它，但愿这不是事实。但上帝为何会讨厌它呢？它想不明白，就算想破鸟脑袋也想不明白，也不可能想明白。因为就连它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一只呆鸟。

    它是一只呆鸟，因为别的鸟类都是这么称呼它的，不难看出它在鸟界并不受欢迎。时间久了，它也就习惯了。我们的呆鸟先生不明来历，若说追溯它这一种族的渊源，大概要和乌鸦扯上几分关系。像乌鸦一样，它既没有孔雀般光鲜亮丽的羽毛，也没有百灵鸟一样如天籁般的歌喉，更不像雄鹰一样飞到云巅之上骄傲地低头俯瞰大地。它全身长着黑漆漆的羽毛形容不出来的难看，叫起来的哇～哇声连三岁小孩听了都忍不住向它丢石头。它飞得也不高，它依稀记得飞得最后的一次是飞到了一棵橡树的梢头。除了它的亲生父母，众鸟都讨厌它，认为它根本就不像一只鸟是鸟界的耻辱。怎么会有鸟长得这么挫呢？因为这样，它常常自卑着，常常受其它鸟类和捕食动物的欺负，很多时候，它都怀疑它的父母为什么要在自己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有好多次，它伤心地问自己的鸟妈妈，自己为什么长得这么不堪。可是，它的妈妈并不告诉它，只是微笑着看着它，那笑容带着几分神秘，它猜不出有几个意思。它得需要花时间去领悟。

                          2

  作为一只呆鸟，它过得并不好，常常受尽其它动物的凌辱，有时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有一次在森林里觅食的时候，它不小心遇到了孔雀，孔雀那一身色彩斑斓的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彩色的光，炫得它的小脑袋晕乎乎的。它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鸟，它不觉得看得呆了。

    孔雀挺着蓝色的胸脯傲慢地从它面前走过，连睁眼都没瞧它，确实，它长得太难看了。尤其是在漂亮的孔雀面前，它的难看程度可是差得好远，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可真美啊！”它在后面羡慕地说道。

    “切，土包子！我美不美自己清楚，还用得着你告诉我？”孔雀傲慢地说道，那语气好说得好像它是凤凰的亲戚。

    它听了只是羞怯地低下了头，它也想像孔雀那样漂亮，虽然自己长得不怎么样，但做梦的权力还是要有的吧，如果连想都不敢想，那就彻底没希望了。

    孔雀走了以后，它照旧低着头在草丛间觅食。这时，一只身披翠绿色礼服的夜莺飞到了它头顶的树枝上扯着喉咙婉转地歌唱着。那声音好听得不得了。

  “夜莺小姐，你的声音真好听！”它情不自禁地赞美道。

    夜莺没有说话，自然自顾自地歌唱着。

  它听得入了迷，也想高歌一曲，它似乎忘了自己的嗓音有多难听了。

  它刚扯开嗓子唱了两句，那只夜莺就扑扑翅膀飞走了，它是被吓跑的。

  它再一次感到受深深的挫败感，它耷拉着头，向前走去，不多时来到了一片湖边，湖水清澈，绿藻将湖水染成了一块柔软的绿缎子。远处几只白天鹅在湖面上快乐地嬉戏着，它们的羽毛洁白的像是抹上了一层珍珠，它们不时展开宽敞的翅膀扑打着水面，空灵的歌声久久地回荡在烟波浩渺的湖面上。

  它只觉得难过，不由得低头看到了自己倒映在湖面上的影子。它丑陋无比，一时间，它甚至有一种想要溺死自己的冲动。唉，可怜的呆鸟。

  正在这个时候，它突然听到了背后芦苇丛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那声响越来越近，它觉得很害怕，不由得回过身来。突然，一只黑色的野猫向它扑了过来。要不是它反应及时，扑打着翅膀飞到一棵树上，早就沦为这只野猫的口中餐了。

  它站在树枝上惊魂未定，那只猫似乎心有不甘，懊恼地围着树根一圈圈转来转去，不时地抬头看着它，声音凄厉地叫着对它说：“唉，小子，你长得这么不堪，还不赶快下来让我吃了，这样也能发挥一点你的价值！我肚子早已饿的饥肠辘辘了。”

    它被吓得直打哆嗦，身子发抖。躲在树叶下面默不作声。那黑猫见状长久守在树下也没什么意义，一脸不快地走开了。

    在确认黑猫走远之后，它飞下了树，经历了刚才的一切，它的心中依然惊魂未定。它显得更加自卑了。

                                3

  每一届的百鸟朝凤是在早春时节，在这一天里，森林里各种鸟都飞向天宫去朝拜凤凰，在羽毛，外貌，声音的综合考量下，并最终由凤凰选出最有实力的一位作为鸟族的统治者。虽然在这三方面呆鸟都不占优势，但它为了亲眼见到传说中的鸟中贵族凤凰，还是跟着去了。

    在这一天里，群鸟汇集在一起，有孔雀，白鹤，鹦鹉，雄鹰，燕子。这么多的鸟一起飞向天空，一时间遮天蔽日的壮观场面令人惊叹不已，当然，我们的呆鸟在在其中。

    它追随着群鸟来到了天宫，众鸟站在下面，静静地等待着凤的到来。

  没过多久，一只金色的凤鸟扇动着五彩斑斓的翅膀从众鸟头顶的云端飞过，它在众鸟惊羡的目光注视下缓缓下落，停落在云台之上。它有着苍劲有力的翅膀，色彩斑斓的羽毛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它的眼睛如红宝石一样晶莹透亮，头上的翎羽高高地扬起，长长的泛着彩光的尾羽垂悬于身后。它鸣叫起来的声音凄切和雅，空灵如天籁。众鸟在它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就连自认为最漂亮的孔雀在它面前也羞惭地垂下了头。

    众鸟默默地低头聆听着凤鸟的教诲，最后由凤鸟选出了天鹅作为群鸟的领袖。

  当然，呆鸟也在群鸟当中默默地聆听着凤鸟的声音。它抬起头看到了凤鸟美丽的容貌，不由得看呆了，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从群鸟之中走了出来，来到了最前面，站在了凤鸟的面前。众鸟以一种诧异的眼光默默地盯着它看，谁也不知道它想要干什么。

      “小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凤鸟以一种温柔甜蜜的声音问它。

  第一次被这么称呼，不是以呆鸟称呼自己，一时间竟让它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它怯生生地站在那里，不敢抬起头来仰视面前的仙鸟，它看起来是那么高贵，而自己又是那么的卑贱。两相比较，不啻于云泥之别。

    尽管它知道自己长得如此不堪，它还是默默地仰望着它心目中的凤鸟。虽然它清楚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变得像凤鸟一样美丽，受众鸟尊敬，但那又如何。在它看来，能够有所仰望的东西，似乎也变成了一种幸福。

    “我想……我想变得和你一样美！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它怯生生地说道。

    话音刚落，群鸟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大家都在嘲笑它。

  “它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还想变成凤凰，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金雕扑打着翅膀哂笑道。站在一旁的白天鹅听了此话，一脸不快地用眼睛狠狠地瞪了金雕一眼。

  乌鸦笑得前后打滚，孔雀笑得把美丽的翎羽都弄乱了。大家几乎都在嘲笑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丑家伙，唯独凤鸟不动声色地看着它，脸上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你想变成我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去求见观音大士吧，也许她能帮忙实现心愿，至于成与不成，一切皆靠你自己了！”凤鸟笑着对它说道。

  “嗯，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它点了点头，将凤鸟的话铭记于心。

                              4

      百鸟朝凤结束以后，众鸟都各自散开，回到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呆鸟也回到了树林，它居住的地方，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它的心中多了一个使命，它要变成凤凰！

    遵循着凤鸟所告诉它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它飞过千山万水，在一个深山里，发现了一个残破的古庙，看起来年代已久，顶上破了一个大窟窿，墙壁上的罗汉画像已斑驳陆离，庙里空空落落，正中央有一尊大约一米多高的陶塑的观音圣像。色彩随着雨水的冲刷变得越来越淡。僧人也早已不知去向。整个古庙显得甚为凄凉。

    它飞进古庙里，趴在蒲团上面低低地垂着脑袋。晶莹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蒲团上。

    它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仰望着陶塑观音的形象。心中默默地念诵着观音圣号：“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观世音菩萨……”

    它默默地念诵了一宿，那诚挚的样子任谁看见了都禁不住泪流满面。

  终于，在第二天黎明到来之际，当太阳将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洒在它小小的身体上时，它的祈求总算灵验了。此时观音身披白衣，面如秋月，眼似琉璃，手持杨柳净瓶脚踩青色莲台出现于它的面前。观音大士舒展开金色的手臂，摩挲它的脑袋。以一种穿透灵魂的慈悲声音问它：“小鸟，汝千百次唤我可要了何种心愿？吾满你此愿。”

    它抬起头来，诚惶诚恐地说道：“观音大士，弟子想要变成一只凤凰。恳请观音大士满弟子所愿！”

    “这也不难，只是，你需回答一个问题。”观音大士慈悲地告诉它。

  “大士，是何问题？”它疑惑地问道。

  “你可知我为何低眉？”观音大士说道。

  “这个……菩萨为何低眉……”它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也罢，你回去慢慢领悟，当你想明白了，你离变成凤凰也就不远了。”大士微微一笑说道，然后隐没于虚空中。凄凉破败的小庙里又只剩下那尊泥塑的观音圣像。

                          5

‌    即便见了观音大士，呆鸟还是呆鸟，和以前并没什么分别。众鸟的嘲讽与冷落依旧伴随着它。不过它的心中不再感到悲伤了，而是充满了期待。它寻求着那个问题的答案，却始终没想明白那个问题，菩萨为何低眉？

‌    人类将树林里的一些鸟捕获驯养起来，使它们失去了自由。

‌    有着漂亮羽毛的孔雀被关进了动物园里供游客观赏，天生有着一副好嗓子的夜莺和百灵鸟被关进小小的笼子里豢养起来，日复一日地唱着歌，取悦那些爱鸟人士。而飞得最高的猛禽金雕也被猎人驯养起来，成为它们捕猎的好帮手。而白天鹅与大雁，由于肉质鲜美，常遭人类无情射杀。呆鸟由于身上没什么值得可取的地方所以免遭此难。

‌  而自诩为万物主宰的人类他们过得又如何呢？不断加快的生活节奏使得他们时刻处于焦虑之中。贪婪与无止尽的欲望促使他们钩心斗角自相残杀。掠夺与被掠夺，杀戮与被杀戮，践踏与被践踏的游戏一轮又一轮地上演着，自然界里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也同样存在于人类社会中。虚伪，狡黠，伪善，嫉恨，贪婪，憎恶，人类戴的面具有上千种。他们处于食物链的最顶端，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过得并不幸福。

‌    “众生皆苦，是故大士低眉，慈悲不舍众生。 为自己，所得仅为大海一滴水，心怀众生，所得将是整个宇宙。是故大士具足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它终于有所领悟。

‌                  6

‌  在一个寂静的夜里，突然咔擦一声一道白色的闪电刮破夜空，将树林里的一棵最高的树击成了两半，一时间火光熊熊燃烧起来。红色的火舌借着风势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被烧的一片狼藉。很多动物都葬身与火海之中。

‌  呆鸟见此情景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且那些森林里的生命。可是火势这么大，它又能做什么呢？

‌  它没想那么多，匆匆飞往湖边，向湖里猛地一扎，然后飞出来，身上沾满了水珠，然后飞到了着火的地方，将身上的水珠抖落，然后又飞回到湖边继续运水。希望能将火势减小一些。可是它所运的那些可怜的水对于凶猛的火势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大的作用。即便如此，它还是一遍遍地努力着，以尽己绵薄之力。终于，它再也无力扇动翅膀了，它实在是太累了！于是，它头脑一昏，跌入火海中。火苗蔓延过来，烧焦了它的羽毛。

‌    帝释天的天人目睹这一幕，纷纷为它的献身精神所感动。他们降下瓢泼大雨，火势渐渐地消了，最后一丝火焰也被浇灭了，森林里的大部分生灵得以幸存下来。

‌  呆鸟死了，可是它真的死了吗？

‌  在它缓缓闭上眼睛的时候，它的神识慢慢地从被烧焦的肉体脱离出来。它惊奇地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漂亮的凤凰，它全身的羽毛闪着耀眼的金光，它的声音和雅哀亮宛如天籁，它扑打着五彩斑斓的翅膀向着那高高的夜空飞去。此刻天上月色皎洁，星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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