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啪”的一声,花瓣打开了,灯光沿着蕊头分散,明亮地照着花瓣,一朵粉红通透的荷花灯盛开了!接着,花瓣开始旋转,旋转......,最后成了一团模糊的粉红。
黑仔温柔地把这团团的红放在椿手里。
椿紧紧地握着荷花灯的柄,心“砰砰”直跳,脸和手掌开始发烫。“要是别人知道了怎么办?”顿时,爸妈焦虑的脸、老师失望的眼神、同学们议论纷纷的场面,交织在一起,慢慢变大,像一座山向椿压过来!椿慌忙闭上了眼晴,好一会儿才睁开,紧张地望着黑仔。微微的红光中,黑仔低着头不语,眼光落在自己的脚上,一动不动。空气凝固了,他们谁也不敢打破,但内心却是各自惊涛骇浪。一分钟恰似千年,过了好几个这样的千年。猛然,他往椿手里塞了一卷画,像一只兔子飞奔出教室,逃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小镇的夜,退去白天喧哗的外衣,穿上了黑幕静谧的披风。夏天的晚上,风在巷子里轻轻地吹,虫子在街道的角落里细细地唱,商家插好了一块块的木板门,门缝里泻出一道道薄薄的灯光,落在石板街心上。
小镇的入场口,那盏上了年纪的路灯,静静地吐出昏黄的光线,引来了无数的飞蛾转着圈儿。
今年入夏很久了。一个周末,椿去了三圣乡久负盛名的荷塘月色,田田团团的荷叶里擎起繁星似的荷花,这里一簇,那里一支,热热闹闹地开着,粉红粉红。看着这些高贵优雅的荷花,椿陷入沉思,她想起了那盏像荷花一样的灯,二十几年前的那盏荷花灯。
通过同学,椿要到了黑仔的微信。联系上的那一刻,为了验证椿的身份。黑仔说,他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足以把椿打回原形,如果椿是骗子的话。
“荷-花-灯!”椿抢先说出了这个秘密,“我永远记得那盏粉红的荷花灯。”说出的那一刻,当年那凝固的空气一下子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这是在二十几年之后,他们第一次隔空“近距离”地聊天。隔着手机屏幕,椿感觉到了黑仔的惊喜。
他落泪了。这泪水,是迟来的感动,是少年时代的感动!
椿的突如其来,一下子让时光流转,他们回到了那天晚上。
那是初三的一个晚上。不知怎地,学校停电了!其他同学都回家了,只有椿和英子点着蜡烛上在静悄悄地上自习。英子是椿最好的朋友,他们是同一个村子的,小学开始,就无话不说,形影不离。
黑仔悄悄地摸进来,走到椿面前,他扭捏了半天,不说一句话。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啪”的一声,一朵荷花在椿面前开了。啊,是一盏荷花样的灯,灯光明亮地照着花瓣,粉红粉红的,接着开始旋转,旋转,最后成了一团模糊的红。椿局促不安地看着黑仔,而后,黑仔猛地往椿手里塞了一卷画,旋风一般地冲出了教室。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心里却是烧开了锅。“如果我接受了黑仔的礼物,就等于接受了黑仔的喜欢。啊,早恋!多么可怕的字眼,如洪水猛兽般厉害呢。尤其是像我这种,在老师家长同学眼里“又红又专”的好学生,怎能做出这等不光彩的事来呢?”椿沉浸在黑仔给她制造的恐慌中,头脑里乱成了一团。
在那个时代,学生谈恋爱会被成人妥妥地贴上“坏”的标签。而椿,一直致力成为大人眼中的“好”孩子,怎么能够染上这种颜色呢?所以,对于别人早恋是抵触的,椿对自己早恋更是拒绝的。
“不,不,我不能接受他的喜欢,我要做一个“好”孩子!”
“可是,我为什么又要收下他送的礼物呢?那么,喜欢?嗯,有那么一点点欲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初三,为中考忙得四脚朝天的间隙,椿也偷偷忙着挤脸上的青春痘,望着镜中那张坎坷不平的脸,椿自己看着都泄气,说好的美丽青春呢?
“黑仔喜欢我,喜欢长了痘痘的我!真是意外!”椿暗想。
好吧,大概是觉得有人喜欢来之不易,椿力排脑袋里乱着一锅粥的风险,对于今晚黑仔的表白,椿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在神奇的混乱思想下,椿收下了他的礼物------荷花灯和两张画。
一张是郑智化。一看就知道黑仔动了心思去选的画。他从英子那里打听到椿喜欢郑智化。但说到追星,实话实说椿不追星,她只是觉得郑智化是一个很励志的人物,是一个身残志坚的好青年,值得像她这种头脑并是很聪明,但又有理想的人去学习。另一张是刘德华,嗯,长得很帅的刘德华,露出迷之微笑,朝着椿深情地看。大概是,黑仔要椿产生看到刘德华就等于看到他本人一样心潮澎湃的幻想吧。
再说那盏荷花灯。
粉红色系,很仙女很梦幻。对于从小收礼只能收到作业本、笔记本和贺卡的椿来说,这样的礼物很让人眼前一亮,打开了她认知礼物的新世界。但就是这盏让椿动心的、惊艳的荷花灯,二十几年后,黑仔说,那是他哥哥准备送给他女朋友的生日礼物。临到头的前一天,发现东西不见了。把黑仔抓来审问,为此,差点把黑仔揍一顿。黑仔说,即使挨了揍,他也心甘情愿。听到这里,中年的椿代替少女时代的椿产生了感动,为什么感动?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黑仔愿意为她挨揍的那份不要命的精神吧。
椿收下了礼物,但是,跟从前一样,椿不和他说话,也不给他接近的机会,不参与他的活动。椿的学习生活里,只有“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初三课程非常繁重,为了节省在路上奔波的时间,离校远的大部分同学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椿和英子租的是一间二楼的木板房。在屋子里走动,木板会微微抖动,很奇特的感受。屋子里的一切都是屋主的,包括床头木案上小玩意。她们仿佛只是租了一张床,一张只有晚上才属于她们的床。那是一张沉实的老式木床,床柱上刻着龙飞凤舞。睡在这样的床上,椿觉得很富有,尽管穷得每天都是泡菜下饭。
多年以后,堂,黑仔的死党,向椿开玩笑抱怨,说为了椿吃了很多苦。就是在她们住的那个木屋外面,有多少个晚上,黑仔拖着他一起在那里徘徊,饱受夏天的蚊虫叮咬和冬天的寒气逼人,只是因为黑仔想看椿一眼,哪怕是映在窗格上的影子也心满意足。这样的画面很浪漫,令人心动神往。可惜,椿当年并不知情。
初中毕业后,他们在各自的道路上走着,渐行,渐远,再无交集。
二十几年的今天,通过微信,他们取得联系。此时,他们都已人到中年,拥有了自己最爱的人,也为人父母了。对于少年时期的过往,也早已释怀,能够敞亮地说话。即使相见,会说岁月不饶人,但不会产生相见不如怀念的感叹!本质上,黑仔还是那个时代用情至真至深的男孩,而椿也还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傻读书的女孩。
黑仔的大名并不叫黑仔,因生得一副黑脸,所以被同学冠以此名。但黑脸的外表下藏一颗纯真善良的心。椿一看他,他就笑,满口牙齿露出来,白白的,连眼睛都笑弯了。
“黑仔,你真的很可爱,尤其是,经过我家门口就开始胡乱唱歌的时候!谁的青春里没有这样故作狂乱故作忧愁过呢?黑仔,谢谢你的喜欢,让我的青春多了一种靓丽的颜色!”
看着黑仔发过来的照片,中年的椿替少女时代的椿说出了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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