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郑小敏;图片:完 璧】
2009年书院东街小商铺。它的对门原有商铺,火灾后未重建;它的纵深左右两侧被机关盖了办公大楼和停车场,这条街不再热闹(完璧摄影)今天的如是庵街向东贯通成了十字路口,将书院南街和西街分开了。从前这儿是个丁字路口,南街和西街的东侧是相连的。那时,如是庵街正对的是潭溪茶铺,娘娘庙就在茶铺右边,从这儿退几公尺,有一条小街,就是书院东街。东街西口把南街东侧分成两段,又是一个小丁字街口。几十年前这儿是一个沿街为市的菜市场,附近的居民到这儿买菜,不说到书院东街买菜,而是说到娘娘庙口子买菜。
不晓得娘娘庙是不是“庙小神灵大”,反正人们用它作标志地名。我从小就知道买菜要到娘娘庙口子,而街牌上写的是书院东街。娘娘庙至少消失了60年以上。我几岁帮家里买菜时,就没有这庙了。
书院东街不长,街口北侧有几家铺子是退进去的,所以这儿稍宽些,也是买菜最集中的地方。最热闹时,整条小街都摆满了菜担在两边。不多的菜贩,大量的农民在此卖小菜。这些农民也都是新东门外的近郊农民,小菜也是自产有余挑来卖的。时令又新鲜。这个菜市又像乡下赶场。一过中午就没人了。无论菜贩还是郊农,他们所用的菜担都是竹编的浅口方篮子,约两尺见方。这种菜担子现在已没有了。在当年是很适用的。卖菜的将担子放在街边,两个竹篮一并,不多几样菜整齐摆放。菜主往街沿边一坐就成了一个摊位。挑选也一目了然。无须东翻西翻。
20世纪40~50年代,成都人的饭菜都是很简单和节约的。菜的消费不大,通常是每顿饭只有一样菜。一家人就围住这一碗菜拈着下饭。小孩儿如是大挟吃菜,大人就要吼着:那是下饭的,大挟吃菜,你去变菜虫嘛!所以不敢拈太多。吃一点菜赶紧大口吃饭,至今还保持传统,不当菜虫。
我8~9岁学着去买菜,闹的笑话不少。一次是买芹菜,图相因买回来一棵大芹菜,回家就挨骂,到中午吃饭时,一家几口都尖起筷子拈一点点,让我一个人多吃。我也硬起头皮大吃,芹菜又老又不香,此后几年都吃不下芹菜了。还有一次我去买黄瓜。正是黄瓜登市的季节。书院东街的菜担子起码十几个卖黄瓜的,我一家一家瞅过去,终于找到了一个菜摊子,挑了几根锃亮发黄的瓜,这回还未到家就被邻里母母笑话了。母母姓付,是我家近邻,她一见我端这一筲箕黄瓜回来,就大惊小怪嚷起来:嗬唷,快来看小敏买的菜,黄锃锃的好巴适。我一听就晓得又“拐”了(编者注:方言,即糟糕)。挨(编者注:方言,即被,有贬意)邻舍人人看来都笑,我不服;黄瓜当然该买黄一点的。这一句逗得大家更是大笑。家里人也气,骂我假精灵,说我买菜是“黄”(编者注:方言,即外行)的。直到去年老邻居聚会,还有个80岁太婆笑我:小敏,现在不买黄黄瓜了,想买也买不到了。现在已经很少有那种圆滚滚的土黄瓜,短短的像一根香肠的圆头黄瓜了。
书院东街除了是个菜市,还有一些饮食小店、面馆、饭馆、羊肉汤馆、酸辣粉店。这都不是小孩子光顾的。我当年最稀奇想看的是一家炉桥面(或者绿荞面)馆子。那家店买的是荞面,灶台上又有个撑架子的炉桥,老扳手捏一团黄绿绿的湿面,放在木撑架中间一个大孔中,然后将木架上另一根弯木扳下来,弯木中间一个木桩插进了装面团的孔中,嘎吱声中,无数面条就落入锅里煮起来。这种面各说不一,说好吃的说不好吃的人都有。我也是只看过没有吃过,心想还是好吃的。
“嘎吱声中,无数面条就落入锅里煮起来……(完璧摄影)书院东街还是我通往新东门的捷径,8~10来岁,我常常从这条街去游泳。那时不叫游泳,是洗冷水澡。因为当时我住在纱帽街,那时还没有大慈寺路。到58年东风路贯通时,我也搬了家,偶尔到了书院东街也觉得冷落破旧了。
去年(编者注:作者作此文时间为2008年)3月,路过书院南街时,书院东街已经基本上拆光了。唯有西口北侧还残留着几间古老的小青瓦房。驻足在这几间房前,不免追忆留恋往日光景。一位居住在此的人问我找谁,我说找豆腐坊。他给我指,我说我晓得,这位住户以为我是豆腐坊的亲友或熟人。他告诉我才搬走了几天,愿意帮我联系。我笑笑告诉他,我只是这家豆腐坊的老顾客。只是偶然来这条街,看见这排退进去一些的房子,想再好好看看。他就在豆腐坊旁边挺出来第一家,给我让了坐,素昧平生攀谈起来。我摆谈了自己当年在这儿买“倒拐”豆腐的往事。现在的人肯定不知什么叫“倒拐”豆腐,我便讲给他听。那个年代的豆腐和今天的不同,一箱豆腐20个,上面的有几条格分成4×5等分方块。只是上面周边都斜着向上高了一个边,所以四面豆腐比中间要多些。买豆腐我肯定买四个角的“倒拐”豆腐。这样就多一些高边,听得他茫然又惊奇,我自己也觉得说起来笑人。本来嘛,高那点边边又多不了一口。当年为啥就那么认真,非得买“倒拐”豆腐呢?别说我这么较真,花豆腐(编者注:方言,“花”即用刀切下)的老板也这样,如果只买两个豆腐,老板很不愿花倒拐边上的给你。他说花给你了剩下单边不好卖。可见当年争嘴的人不止我一个。难怪现在的人听了以为是神话壳子。现在没有了那种豆腐,即使有也没人在乎厚那点边边的。
那之后几天,我专门带了个相机去豆腐坊那儿,想给自己留个纪念相片。可是已经拆了,还砌起了一道粉墙。空空小巷竟这样窄,也没有人从这儿走过。不久后,人们会忘记这条曾经热闹的书院东街,我想。
(下篇:《毛家拐街道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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