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尽性,忠也。忠,尽己也——尽己全力,尽己所能,尽己所有,是谓尽性。
人尽性的标志有二:最低标志是心安,最高标志是遇见最好的自己。
人做了违纪违法违反道德的事,必不能心安。若揩了小便宜,得了不义之财,或未能按时完成任务,还能心安,且沾沾自喜者,就是良知泯灭。良知泯灭,别说尽性,简直是反人性。所以尽性,首先要有良知,知道人之性是什么?知道人之性是什么,便会顺着人性的要求去做,达不到就会心不安,心不安就会敦促自己去实现、去完成、去尽性。
遇见最好的自己,是充分发掘自己的潜能,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臻至尽善尽美,从而不断刷新对自我的认知。
二
曾子三省吾身——与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曾子三省之忠乎、信乎、习乎,皆为反省“尽性”与否。
尽性就是新陈代谢畅通,生长无淤堵感。成人在立身行事过程中,常被经历、陈见、环境、知识绊住手脚,患得患失、畏首畏尾,如花骨朵未及绽放,就凋弊枝头,此为生机受扼之象。然舒发生机,又必须合乎自然规律,合乎礼义。若为淫志与恶习所统摄,行事只顾自我表现,唯利是图,而不顾及他人感受,甚至不惜诋毁他人来突出自己,此种“绽放”,便如六月之雪飘、隆冬之桃夭,为灾妖之象,必伤本根。故需“三省”性正否?尽否?
三
尽性之后方能知命。当我们尽心竭力求之,结果却并不如所愿,方才知晓这世上有着人力所不能掌控的无常。知命,并不是知晓天赋的使命是什么,而是知晓天命之不可知。如苏格拉底所言,我知道的就是我不知道。如孔夫子所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知道天命之不可知,是知命也。
四
一直以来,我们都被教导“好人必有好报、坏人自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之类的因果律。其实世间之事,除了内求之事外,外求之事皆不在因果律的范围内。
内求之事为哪些?即孟子所云:“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自己去追求就能得到,不追求就会失去,得失由自己决定的事。譬如仁德,孔子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譬如苗条,套用孔夫子的话,“苗条远乎哉?我欲苗条,苗条斯至矣。”;譬如技能,“技能远乎哉?我欲技能,技能斯至矣。”,这些提升自我外形、素养、仁德之事,皆为内求之事,并不需要凭助外部力量,只需自身努力就可求得。
尽性,便是要努力成就这些自我所能决定的内求之事。记得上学时,老师在临考前都会强调,会做的题目要全部做对,能够拿的分数要全部拿到。将这些会做的题全部做对,能拿的分统统拿下就是尽性。人非完人,自然不能苛求,凡可内求之事,桩桩件件都拿下。然倘若一件都不能尽心竭力地去做,还能说自己活得尽性了吗?
外求之事又是哪些呢?即孟子所说:“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者,求在外者也。”追求它要讲求技巧和方法,得到它要靠机遇和运气,所付出的努力并不能决定结果,这就是外求之事。譬如农人勤劳耕作,并不能决定肯定丰收。士人努力工作、才能出众,也并不能决定肯定升官。以至于好人恶报,恶人福报之类因果悖反、令人痛诉上天不公之事在我们身边也是屡见不鲜。这外求之事,本无因果定律可循。所谓天命之不可知,便体现在外求之事上。
知道天命不可知,才会放下对外的期许,而专意于自我精进,勇敢地去做自己认为应该做、值得做、喜欢做的事,无论顺境、逆境,有得、无得,皆无碍于心,皆泰然处之。
五
做人做事若因不尽性而未得,会自责、会后悔、会遗憾,若因尽性而仍未得,会怨天、会尤人。自责尚可激起斗志,催人奋进;怨天尤人只会令人气馁,甚至于丧失信念。故天命不可不知。知晓天命不为人所掌控,便会放弃对天命的祈愿,唯求尽己。
子贡曾问孔子:伯夷、叔齐何者?孔子说,古之贤者。子贡问,怨乎?孔子说:求仁得仁,何所怨?叔齐、伯夷是商朝孤竹国的两位王子,周武王伐纣时,二人扣马谏阻。武王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采薇而食,饿死首阳山。伯夷、叔齐为坚守仁德而死,可谓尽性,尽性则死而无憾。既然死而无憾又怎么会怨天尤人呢?
花儿的开放只因在春风中闻到了花信,而起的生理反应。花儿难道是为了求人欣赏而开的吗?那些开在人迹罕至的旷野山谷的野花,不也开得恣意盎然。人生在世,也应如花儿,要尽性地为自己绽放,哪怕无人欣赏。若只等着有人欣赏才绽放,那就误了花期,辜负了生命。
人定要尽性,才能活得精彩。知命为尽性扫清障碍、开辟境界,自此可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地走自己的路。
六
孔子的伟大,在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即知命,知道人力之渺小,未必能撼动现实。“为之”,即尽性,仍要为理想而奋斗终生。
七
曾子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尽己也,尽己即尽性。恕,宽人也,宽人即知命。人知命之后,就能无待外求——不苛求外界(或他人)接受、认可以及回报自己的努力和付出,能平静地面对任何结果,这不就是宽人吗?
故夫子之忠恕,尽性知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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