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撕裂天空般的炸雷尚有余音,一场大雨倾泻而至。房间内闷得慌,青悠推开窗户,左手轻挽袖摆,右手探出窗外,试图阻拦雨滴与地面的相拥。腕间缠绕的绸带因淋湿散落开来,一个别致的红色印记渐显,形似树藤枝蔓交织,宛如一枚红色的细镯。
瞅见印记露出,青悠将手收回,左手轻轻覆上,重重揉搓了几下。原本白皙的皮肤,略微泛红。
她记得,那日,也是这般急促的雷雨。
月余前,突如其来的暴雨,在市集闲逛的青悠措手不及,慌忙避雨时躲到了一间老宅子门外。青悠轻轻叩门,无人回应。被大风裹挟着,雨点愈发密集,青悠的衣襟打湿了大半,屋檐下已没法避雨。
青悠轻推了一下,门竟开了。屋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桌椅和摆设,应是许久无人居住,青悠往里仅走了几步,便有粉尘扑来,惹得她捂鼻轻咳。闲逛许久加之为避雨一阵小跑,青悠着实有些乏了,便顾不得其他,寻了处稍稍干净的地面,面朝着屋外坐下。
屋外大雨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青悠望着雨,渐渐失了神。
不觉过了许久,青悠觉得眼前景象似有变化,细细一瞅,屋外竟挂着一道双层彩虹。而更为神奇的是彩虹左侧是瓢泼大雨,右侧雾气袅袅,不见半点雨的踪迹。
青悠一惊,赶紧起身,揉了揉眼睛,确定并非自己眼花。不觉之中,青悠走进了雾气袅袅之中。
往里走了些许,轻薄如纱一般的雾气渐渐散去,显现在眼前的景致却是陌生的。一条洁白玉石铺就的小道,蜿蜒向前。顺着小道走到尽头,汉白玉砌成的台阶上,一位少年背脊挺直而坐,身着一席红色轻纱长袍,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白色的发带系在背后,几缕发丝垂肩,骨感分明的修长的手指勾动琴弦,行云流水般抚出悦耳的乐音。
少年察觉外人的到来,抬头撞见青悠的目光,示意她可以坐下。青悠倒也不拘束,直接坐在台阶旁。二人并未言语,伴随着时间流逝的,只有宛转的琴音。漂浮在天际的云朵渐渐变成淡淡的粉色,不知道何处飞来的一群小鸟,形态娇小,全身猩红一色,羽色如同鲜血,伴随乐音翩然起舞。
“外面雨应该停了,你该回去了!”少年低沉的嗓音割破乐音的衔接,他起身背着手走下台阶。
“方才,忘记问了,请问这是何处?”
少年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少年抬手轻轻挥动了一下,起舞的鸟群渐渐散去,却有一只小鸟直接飞到青悠面前。青悠抬起手,小鸟跳到她手背,还没等她瞧仔细,小鸟化为一条红线,缠绕到了她的腕间,形成一个藤枝蔓交织的红色印记。
“它,会带着我寻到你的!快回去吧!”
青悠还想问个仔细,少年却已消失不见。顺着来路折返,穿过那段雾气袅袅之处,青悠便回到那处老宅外。此时,雨已经停了,青悠发现,双彩虹消失了,来路也不见了。
难道刚才是梦?青悠抬起手,便瞅见腕间的红色印记。
回到吴府时,一进门便看见满脸愁容的丫鬟环娘。“小姐,你可回来了,快去向老爷认错。刚下雨,老爷可是担心得很。”
青悠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是甩掉了家丁,溜去逛的市集,想必让爹爹担心了。
此外,吴老爷正在书房看书,不喜人打搅,唯独青悠除外。青悠娘亲柳氏是吴老爷明媒正娶的正房,且吴家也只有青悠一个女儿,自是宠爱得狠。
“爹爹,看书该乏了吧,喝口茶!”青悠端上茶,便去找吴老爷撒娇。
看着青悠平安而归,吴老爷便也懒得置气,只是嘴上教育了几句,让她莫再贪玩。
“悠儿,这是什么?”不知何时,青悠露出了腕间的红色印记,吴老爷瞥见,觉得蹊跷,便询问道。
青悠便将方才的经历一五一十地道出。听闻,吴老爷脸色愈发难看,遣着青悠回房,命令她不得出房门。看着爹爹突然变得严厉,青悠也不敢问,只好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进门,门外便传来上锁的声音,青悠她被锁在房间了!
随后几日,除了环娘定时送些饭菜来,青悠不得外出也见不到旁人。从环娘断断续续地讲述中,青悠得知,爹爹认定这个来历不明的红色印记是不祥之处,定会给吴家带来不幸。
“可是,爹爹,悠儿很喜欢这个红色印记。”青悠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红色印记,囔囔自语着。可是,没人能听得见。
不晓吴老爷从何处听闻,火烙可去除印记保家宅平安,便让家丁们带着青悠去了柴房。所谓火烙,便是用点燃的烧火棒烫上皮肤,皮肤毁掉,印记自然也没了。
家丁拿着带着火星的烧火棒,一步步靠近,灼热的高温袭来,青悠被吓得大哭不止。娘亲柳氏和丫鬟环娘冲进柴房护着青悠,在与家丁的争夺之间,烧火棒直直地烫向柳氏背部。家丁们顾不得青悠,赶紧将受伤晕倒的柳氏送回房间,上报给老爷。
所幸,柳氏并无大碍,请了郎中上了药,倒也渐渐缓了过来。
“老爷,悠儿尚幼怎么受得住这火烙。今天就当为娘的替她受了,老爷,求你放了悠儿吧。”
柳氏受伤后,青悠便被锁在了柴房。方才的一幕,将青悠吓得不轻,断断续续啜泣了许久。青悠渐渐止了啜泣,低头看着罪魁祸首的红色印记,用力揉搓着腕间,甚至将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但红色印记并未变淡半分。
到了夜间,柴房昏暗且阴冷,一向怕黑的青悠环抱着腿部蜷缩着。窗户缝隙中倾泻而下的几缕月光,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符。月光在哪,她便蜷缩在哪。
许是白日里惊吓过度,又饿又困的青悠渐渐乏了,靠在墙角,缓缓睡去。睡梦中,她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腕间慢慢蔓延开,逐渐包裹全身。
次日晌午时分,家丁们打开了柴房门,环娘进来抱住蜷缩在角落的青悠,轻抚着她的背部。“小姐,夫人已无大碍了。走,环娘现在带你出去。”
环娘扶着青悠上了马车,出了城门,来到城郊的一处偏院。青悠是知晓这处偏院的,这是吴老爷早些年购置的,已许久无人居住。“小姐,以后环娘就陪着你住在这里。”
这处偏院自是与吴府比不得,但至少青悠不会再被锁在房间或者柴房。
环娘递给青悠一段白色的绸带,让她缠绕在腕间,遮盖住红色印记。
“环娘,你也觉得我腕间的红色印记,是不祥之兆吗?”
“不会,环娘听过一个传说,红色印记是因前世相爱之人的约定而留下,只为这辈子能寻到对方。”
“那他会来寻我吗?”
“小姐,一定会的。”
许是柴房那日折腾狠了,青悠时常生病,身子骨越来越弱,吃了许多郎中开的药,也未见好转。
一日,又逢暴雨,呼呼的大风吹开青悠房间的窗户,环娘上前准备关上,免得青悠受凉。青悠斜倚着望向窗外,她再次看见了那道想念了许久的双彩虹。
“环娘,环娘……”青悠急促呼唤着,“别关,别关,我看见了!”
远处,一位红衣少年款款走来。
“我来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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