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等人走的差不多,他走向老板。
也不说话,就在老板不远处站着,老板也不理睬他,自顾忙着手里的活,还兼顾着和顾客打着招呼。
他是这里的常客,隔三差五就会光顾一次,唯一做得就是耐心等待,他知道,只要老板忙的差不多了,会尽快打发他走的。
果然,老板拿过一个袋子,装了三个包子,他很默契地配合着,接过袋子,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开。他没看到其实也不想看到,身后的老板摇一摇头,叹一口气,唉!然后堆起笑脸招呼着新来的顾客。
他叫许有财,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估计有六十多岁,接近七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分不出颜色,上衣没有扣子,在腰间用一条带子,把上衣拢在一起。满头灰色的头发乱蓬蓬的,就像干稻草,布满皱纹的脸上黑色的污垢盖住了本来的肤色,走路慢吞吞的,没有一点精神。
别看许有财现在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年轻时候也是一表人才。中等身材,白皙的皮肤,每天穿得衣服上一尘不染。
据说,许有财本来出生在一个殷实之家,是家里的独苗,过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有点像余华的小说《活着》里年轻时候的福贵,他虽然没有像福贵年轻时那样放荡不羁,挥霍无度,也是在福窝里长大的。
家里有几十亩地,农忙季节都是雇短工干活,把他惯得手脚不勤,四季不分。从来不过问家里的农事。
在过去,但凡家境殷实的家庭,大都会让孩子读点书,指望着能学有所成,光宗耀祖。
许有财的父母也不例外,把他送到私塾读书,虽然没走上仕途,也使他成了为数不多,算是识文断字的人。
解放以后,他家的地大多数分给了农户,他靠识几个字,在村里担起文书的职务,其实就是负责写写算算,工作不累,还能额外多一份收入,所以日子还是比一般农户过的滋润一些。
在那个看出身的年代,因为他的出身是地主,终身大事就耽误下来,即使有个说媒的,女方只要打听到他的出身,立马回绝。
他呢,渐渐的,也死了娶亲的心,一个人到也落得逍遥自在。有财的父母虽然着急,也没办法,没过几年,先后去世。无人管束的有财更加悠闲,因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再后来,土地实行包产到户,这可苦了许有财。
别看他是农民,地里的活一点不会,同在一块大田,邻边地里的庄稼长得绿油油,叶片舒展,就像满身精气神的小伙子,昂首挺胸地站着。他地里的小苗,跟灾年吃不饱的孩子似的,面黄肌瘦,蔫头耷脑,就是这样,还有满地的野草跟小苗争吃争喝。
有好心人给他捎话,劝他去锄草,他到也听话,扛着锄头下了地。
烈日当头,他汗流浃背,刚锄了半垄就头昏眼花,索性跑到地头的树荫下,头枕着锄杆,把破草帽往脸上一遮,干脆去会周公。
一觉醒来,已经接近中午,太阳火辣辣的,烤得地皮都发烫,活是没法干了,总不能为了干活不要命吧!回家,下午再干。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像逃似的回了家。
还是家里好,锄草真不是人干的活,真是奇怪了,平时在家,看村里人天天下地,好像他们不知道热,这些人脑子里缺根筋吧,谁爱干谁干,我是不干这傻事。
常言道,人哄地,地就哄人。真到了收获的季节,许有财傻了,同样的地,别人收获大堆的粮食喜笑颜开,他看着自己比别人少了一半的粮堆,怎么也笑不出,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反正一个人,这些怎么也够一个人一年的口粮,不愁,该乐的时候必须乐。
有句话叫“乐时不知愁滋味”,好像就是对有财说的。别人辛辛苦苦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时候,他在家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看报纸。
就这样,他能不出工尽量不出工,夏天找树荫,冬天蹲墙跟,一日三餐改成早晚两餐,别人吃干他只能喝稀。
不愿对土地流汗出力,他家的土地慢慢开始罢工,从比别人少打粮食,到地里的草漫过苗,颗粒无收,面临没有饭吃的危机感让他有些着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他急中生智,想起了自家房子,自己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卖了,还能换点钱呢。
于是,他先卖东屋,再卖西屋,最后只留自己住的一间房,其他能卖则卖。
有时,村里的叔叔伯伯劝他:“有财呀,只花不挣,就是金山也有用完的时候,干点活吧,出了力总不至于挨饿。”
此时的有财,已经很多年没下地了,再说,他的字典里已经没有“干活”两个字了。
开始,实在没饭吃的时候,他就悄悄去邻村要点,后来,什么时候饿了就出去找吃的,日复一日,周围的村子里都知道有一个懒人叫有财,过着一生轻松的穷日子。
再后来,有财过上了赛过神仙的云游生活。哪个村里有人家有婚丧嫁娶的酒席,给的剩饭剩菜多一些,就是他过节的日子,就近找个屋檐下,说不定就能定居几天。
村里人最后见到他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一身破衣,满身污垢,用一个没有车胎的自行车,推着他的全部家当,缓缓地走着,赶往下一个能让他吃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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