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
今年考完研后，由于无事，我便在学校待了一段时间才回家。一为休息，二为考虑一下我的人生接下来该怎么走。
回一趟家真不容易，拎着大包小包，从火车坐到大巴，再到公交。等我下了公交车，又来到了生我养我的黄河滩。
到镇上已是下午，冬日的余晖这会儿已经很单薄。走到路边，放下手中的行李，我边等母亲，边望向远方。最近几年家乡变化非常大，周围盖了不少厂子，农民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年夜饭吃鱼吃肉也都不稀罕了。
透过稀疏的树林，我已看不太远，在树林的尽头，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天边，而是一块水布，白白的像一面墙，水布里面还掺杂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杨树，仿佛一幅水墨山水。太阳早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四九的寒风吹的人直打哆嗦。
“看什么呢？”
我一回头，看到母亲在我身后。一年不见，她的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发。
“快回家，这么冷的天，赶紧回家暖和暖和吧。你爸爸在家等你呢。”
我点了点头：“好的！”
我们村离黄河不远，十几里地的样子。农田里灌溉的用水都是引自黄河，然而，黄河也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的灾难。“你们倒是享福了，自从修了小浪底之后。黄河再也没有发过脾气”，长辈们经常这么对我们说，他们称黄河决堤为“发脾气”。据他们回忆，在修小浪底之前，黄河滩每隔几年就要遭一次水灾，不管是万亩良田还是精致的四合院，统统给你冲个干净。
“回来啦！”父亲问候我。
“嗯。”我答道。
到家之后，看着日渐苍老的父母，我的心不住的酸痛。大学即将毕业，可我的前途依然无望。处于对学术的热爱和避免过早的进入社会，我选择了考研。况且在老家人眼里，能读个研究生是顶了不起的。
“来吃饭了”，母亲张罗好了晚饭。我放下手中的明信片，上面印的是中国最繁华的地方——陆家嘴，无数的摩天高楼，灯火通明的夜景，无不透漏出它那魔都的气象。这是给小哑巴带的，虽然他不能说话，但我知道，他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
今天春天我趁考研复习还没有进入白热化状态，去了一趟上海，算是紧张之余的一趟旅行。我手机里还有很多上海的照片，准备明天拿给小哑巴看。
和以往我刚到家一样，今天的菜依然很多，母亲为了迎接我，放下了平时节俭的习惯，只要我吃的好，她就开心。今天的氛围怪怪的，一向见了我就话多的母亲一段饭下来也没说几句话，父亲也是顾左右而言他。
吃完饭，没等我问，母亲就说：“小哑巴死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相信，“今年元宵节我走的时候他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呢？”“他是病死的，初秋患的病，深秋就死了，因为你要考研就一直没敢和你说，怕耽误你学习。听到消息后我和你爸爸也很难过。”
母亲说完，又安慰我，“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小哑巴就埋在他最喜欢的天鹅湖旁边，不过湖已经没了。他们村要改建村庄，无处划地，就把天鹅湖给填平了，新村正在打地基，来年开春就要建设了。”
我母亲本来不喜欢小哑巴，我在今年年初和他有十几天的接触，感觉他挺可爱。大概是因为他的天真，或者天鹅湖，这一年我都对他念念不忘。后来我往家里打电话，经常会向母亲问小哑巴的情况，母亲也就接受了那个可爱的男孩子。
“他们村那么穷，哪来的钱？”我问。
“是一个化肥厂出的钱，不过条件是要把旧村址拨给他们当厂址。”母亲回答道，“还有，无名村也改名字了，改做有名村。”
我唯一不能接受的是小哑巴的死讯。他是那么活泼健壮的一个孩子，他每天都很开朗，很乐观。
小哑巴今年六岁，来年就该上小学二年级了。在今年元宵节我要返校的前一天，我去和他告别，他用手比划着表达了一些意思。虽然很难懂，但是我还是猜出来七七八八，大概意思是：
我爸妈已经答应我今年就要把我的嘴巴治好，我就可以去上学了。我长大了也要像大哥哥一样，去上大学。我还要挣钱，要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要做一个像大哥哥一样幸福的人。
小哑巴在村里受尽了同龄孩子的欺负和村民们的白眼，可他从未抱怨过什么，每天都过的都很开心。他很喜欢大自然，没事就会跑到田野里去玩耍，特别是在冬天，他几乎天天都要去天鹅湖。我猜想，小哑巴的死一定和天鹅湖的被填埋有关。
小哑巴所在的村庄名字叫做无名村，无名村比我们村更靠近黄河一些。无名村的西头远离村庄的地方有一个湖，湖也不大，东西有一百米长，南北也有一百米长，是个圆型的湖。湖水清测见底，里面偶尔有著名的黄河大鲤鱼出现，湖南侧和贯穿无名村的一条河连接，这条河保证了湖水的供给。每年到深秋时分，总会有大批的天鹅从远处飞到湖里过冬，所以大家都把这个湖叫做天鹅湖。
在湖的东面立有一块碑，碑上用工整的颜体刻有一些字，最上面一层是三个大字：无名村。下面紧接着有八行小字，由于岁月的腐蚀，有些已经看不清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后代王氏子孙谨记圣人言处无为之事……故此村曰无名
至于无名村和天鹅湖是什么时候有的，他们村最年迈的老爷子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据说，在最初一批无名村的村民来到那里建村时，那里还没有天鹅湖。可是就在那年冬天，黄河决堤发大水，村子倒是没被淹，大水退后在村西头却留下了一个湖。那年冬天，远方的天鹅就像得了信儿一样，竟然飞来过冬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