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关于青春的长信（五）
我大概会去哪个城市上学？
“爸，你觉得我去哪儿上学好？”
“在家里上学最好，就考A大。”
“受不了你，那我还拼命考大学有什么用，最后就上了个本市的。”
爸爸嘿嘿的笑。这个可怜的男人，自从妈妈消失以后，我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了全部的角色。他无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
我抽出一张淡蓝色印有蒲公英暗花的信纸，提笔写“如果我考不上Y市，就自我放逐到X市。”我本可以写Y市或者X市，可是我很期待他问我一句为什么。
他当着我的面打开我的信纸，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说：“X市有什么好？”
“不好，就是不好，才想去看看有多么的不好。”
“也许吧，如果你去X市我也会去，我不大想去Y市，在Y市觉得自己太渺小了。”
“哦。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去同一个城市？”
“大概是我不想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带不走党敏，但是至少可以跟一个朋友在同一个城市，这样就不会觉得孤独。”他冷峻的目光瞬间消沉。
他第一次跟我这样近的谈话，居然告诉我，我只是朋友。我的存在只是让他在没有党敏的日子里觉得不孤独。
用尽全身的力气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把所有的情绪都埋进浩瀚的题海。那些数字跟公式像从纸里飞出的匕首，将我剐的血肉模糊。我想我为什么要喜欢这样一个残忍冷酷的男生？难道就是因为得不到吗？
过完年开学的第一天，两个清秀男生和两个白皙少女对坐在市重点高中旁的奶茶店卡座里。他们一个高傲冷峻，一个单纯阳光。她们一个温柔可人，一个落寞轻狂。
“要吃什么，我请客。”程诺打破这如千年冰川般的沉默。
“不，我们AA吧。”
“还是我请吧，上完这学期我就上班挣钱了。”党敏温柔的目光带着融化的力量看向沉默的夏小海。“小海，你要吃什么吗？”夏小海没有说话，党敏为他点了跟她一样的两样东西。“你们想好去哪里上学了吗？”她搅着奶茶杯里的塑料管，“以后你们都不在一个地方，我都不知道去找谁了？”
“也许我们还在一个地方呢。”夏小海说，她并没有看党敏，而是将眼神从我的身上掠过。
“我想去X市，去Y市太累了，再说X市离家也近点。”
程诺附和道：“是啊，是啊，就X市挺好的。我也去。”
“这么巧啊，小海也想去X市，你们要都在一个地方上学，等这边拿到毕业证我有可能就去找你们了，可是我爸想让我上三加二的大专。”党敏低头不敢看任何人。
我抓住在桌子下党敏的手，她的手冰凉，在我碰到她的那一刻，她收回了拼命揪自己衣角的力气。那只手瞬间变的柔软而虚弱。“阿敏，你自己没主见吗？干嘛非听你爸爸的啊？这样的学校上个中专跟大专学历有什么区别呢？”
“阿洁，我不像你，要是能选择，我也会上高中的呀。”她抽回自己的手，继续揪自己的衣角。
我沉默了许久，用余光看到斜对面的夏小海正看着党敏的手默默发呆。
“反正以后只要能养活自己就好了，很多年以后谁还会问你曾经在哪儿上学吗？”程诺将吸管咬的吱吱作响，“我奶奶就不管我，她觉得饿死人的时候都过去了，还管以后能不能有出息。”
我伸手敲了一下程诺的额头，说：“都像你就好了，没有上进心。”他做了个鬼脸，表示不屑。党敏痴痴的笑。她伸手抓住夏小海摊在桌上的手，四目相对，夏小海跟她居然同时流出眼泪来。
那个情景是我长这么大看到的最狗血剧情。连我都被感动了。我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只是我的早熟让我看清他们不可能走远。与其早晚有一天夏小海也会属于别的女人，那为什么那个女人不可以是我。
看着他们牵手离开的身影，程诺问我：“那个男的有什么好？”
“他叫夏小海。”
“我知道啊，懒得记住他的名字。连话都不会说，太会装酷了吧。”
“你以为所有的男孩都要像你这样没心没肺吗？”我情不自禁的提高嗓门。
“你居然暗恋他？真是不懂你。”
我一个激灵，总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我小心翼翼收着对夏小海的所有情绪。却被他一眼看穿。“我什么时候暗恋他？他是我最好朋友的男朋友。”
“你知道就好。”他拖着长长的音消失在黑暗里。我呆站了许久。
五月中旬的操场就不再有我们这帮奋战在高考线上的士兵了。我们都匍匐在满是荆棘和陷阱的战场上。前方有一座能够到达灯塔的独木小桥，两边却是冒着股股热气的通红岩浆，掉了下去就尸骨无存一样。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榆树，枝干已经长到三楼的窗户边上。晒焦的叶子有时候会飘落到我的桌上，我想捡起来看看，结果一碰就碎。黑板上用红色粉笔标注在右下角的倒计时20天显得格外醒目。我抬起头看外面居然还要让眼睛适应好一会，我想我的近视度数肯定又加深了。回过头看看埋着头的夏小海，我感叹时间匆匆，忙碌果然是忘记所有烦恼的最好办法。
“简洁，帮我把这个给党敏。”我回过神看到夏小海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哦。”
那张字条写着“阿敏，你放心。”
周末下午我约党敏在书店见面。她穿白色雪纺衬衫，淡蓝色齐膝短裙，长到腰际的黑发披散着，睫毛比平时看起来还要长。她拉着我的手便说：“阿洁，我爸真的要让我上三加二的大专了。”
“那你怎么想？”
“我不想，上就上吧。我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她更像是自言自语。
“阿敏，谁也不能帮你做决定。”
“只是我不能跟夏小海好了，你这么喜欢他，让给你吧。”
我吃了一惊，只能故作镇定，“我没有喜欢他。我希望你跟他好。”
“阿洁，你能不要这么做作吗？我难道这么傻吗？”她愤怒的表情让我觉得陌生而害怕。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你们早知道，难道你们都在看我一个人演戏，然后嘲笑我。”
“没有，我就是看不惯你总是觉得比别人聪明的样子。你喜欢跟我说啊，我一定会让给你。”她讥讽的笑着。
我已经听不到她在此后说的话，眼泪疯狂的洒在这即将6月的空气里，瞬间被蒸腾。我记不起那个单纯的穿棉布花衬衫的大眼睛女孩了，所能记得的仅是她那双假睫毛下讥讽嘲笑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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