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

        我想写写爸爸，虽然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爱我，想我，念我，可是，我在内心里是确定以及极其肯定的，我爸爸，我也爱他。虽然这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也从未说过这些想听他对我说的话。

        爸爸是五十年代生人，大概长到六七岁就赶上了新中国最为艰难的三年自然灾害。据他讲那时候家里根本没有东西吃，爸爸兄妹7个，饿死了一个弟弟，后来剩下6个。那时候最小的叔叔才2岁多，家里没东西吃，奶奶到地里挖到一根白菜，一家人吃白菜帮和白菜根，让四叔吃白菜心才熬过来。他说那时候饿，没有力气，连村东头一米多高的坡儿都爬不上去。“多亏你奶奶，搞到一点儿粮食都给孩子们吃，她自个儿饿了就喝凉水”爸爸每次讲到这里眼圈儿就会泛红，那时候爷爷还在齐齐哈尔当工人，一年回来一次，那一年回来，家里实在没有东西吃了，爷爷推起小推车，连夜赶了几十里路，到奶奶的娘家推了一袋子地瓜，家里人才保全，“要不，早饿死了”。我喜欢听爸爸讲他小时候的故事。他的故事里有鲜活的人物，虽然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可是爸爸出来我们几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爸爸很高大，小时候我爱吹牛，总给小伙伴说，我爸爸可高了，手伸起来可以碰到天。我甚至还编出了故事“一块天掉到我家茅厕里了，被我爸爸一手给托上去了”。由此可见爸爸在我心目中的高大。可事实上，爸爸才1米75，“要是不挨饿，还能长高”爸爸说。跟个子比起来，比较显眼的还是他的大头。村子里跟他差不多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在我小时候经常跟我开玩笑，“你爸爸是不是三大头啊？”爸爸排行老三。等到下雨的时候，母亲也会偶尔拿他开涮，“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头大这个特点被我遗传了，在大学的时候，有几个男生直接对我讲“你，整个身子就看到了一个头啊”。除了头大，爸爸嘴巴也很大。这里还有一个故事，母亲说相亲完把爸爸带回家的时候，母亲的奶奶那时候瘫痪在床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着爸爸连连摇头，后来才知道老太太是嫌爸爸嘴巴太大，不好看。”后来是你姥爷发话了，你姥爷说大嘴怕什么，大嘴吃四方，挺好。就因为这句话，我爸爸说“我对你姥爷还是很尊敬的，我经常给他剃头”爸爸和姥爷的关系好，姥爷今年93，经常不认识人，可是只要爸爸去，姥爷就会叫他“来来，小生，接我去你那里住几天”。

         爸爸手巧。小时候上学的花书包都是爸爸的手艺，母亲不会做，抑或是她会做，因为有人做，她也就懒得做了。爸爸会把很多碎花布剪成一片一片的，用缝纫机缝在一起，拼成一个漂亮的花书包，还会在书包外面用各色彩线压一个图案，我们姐妹几个都爱惜的不得了。除了会缝书包。爸爸还会给裤子挖兜，那时候都流行中山装，中山装上衣的口袋都是外露好缝制，可是裤子口袋就不一样了。挖一个兜可算是技术活儿，村子里没有几个会的，爸爸就是其中一个。“那时候很多人到家里来找我给他们裤子挖兜儿”爸爸会在喝点儿小酒后，眯着眼睛回忆以前的好时光。除了这些，他觉得他做的比较骄傲的事情还有一桩是不可以抹杀的，就是自己画图纸盖了五间大北房。房子跟我一样大，30几年了。80年初盖的，那时候砌墙的工艺还没那么复杂，爸爸自创了一个什么工艺，我至今没有完全懂得，他说房子盖完以后，全村的人都过来参观，那时候这个房子的工艺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爸爸的手巧除了这些地方，还有一个对我们影响很大的地方，就是字写的好，好可惜，我们姐妹几个没有一个继承了爸爸写字写的好的优点。小时候过年，爸爸让我们去超市买红纸，自己写对联贴到大门口。我还亲眼见过他摘抄红楼梦的一个笔记本，那字写的叫一个洒脱，有形有体。小时候就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爸爸喜欢稀奇的东西，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爱瞎买，瞎鼓捣。家里很多新奇的东西都是爸爸瞎鼓捣的结果。我十多岁的时候爸爸回家买回来一个高压锅，他教母亲用高压锅煮米饭，用高压锅炖鸡，甚至用高压锅做发面饼。那时候对物资匮乏的农村来说，高压锅已经算是稀奇的物件了。高压锅煮大米竟然能煮的这么黏，高压锅烙发面饼竟然能这个香软，高压锅炖鸡竟然能把骨头炖碎，每每的新奇给了我们太多的惊讶。甚至到现在，一想起烙大饼我就想用高压锅，就能想起爸爸用高压锅烙出的金黄诱人的大饼。除了高压锅，爸爸还往家带过压面条机。把面条发好后，直接放到压面机里，机器一转，面条就一根一根的像变了戏法一样从小洞洞里钻出来。所以对现在的面条机我一点也不感冒，20多年前，我们家就已经开始使用了。像高压锅，面条机这些稀奇的小电器被爸爸鼓捣回家外，家里还有很多稀奇的小东西，这些东西被爸爸收在一个抽屉里，抽屉重到我基本拉不出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拉出了来，一抽屉都是一些改锥钳子，小锉刀，各种新奇的小物件都有，小时候我最喜欢看爸爸的这个工具箱，乃至自己有了家后我也很希望有这样一个箱子。他用这些工具给家里添置和改造了很多物件，比如爸爸用姐姐小时候坐的小车改成了一个小茶几，给买来的面条机绑到姐姐上学不用的凳子上给它安装了一个底座方便使用。甚至爸爸用斧子刨子等各式工具给家里做了一个大长凳，三个小板凳。后来我们姐妹几个还把小板凳做了下区分。用到了现在。喜欢稀奇东西的这个特点爸爸是一直没有改变，家里的擦鞋器，头部按摩仪，乱七八糟的小物件经常不断，前几年回老家，看到一盆仙人球，仙人球花花绿绿的非常好看，仔细一看才知道是卖花人涂上的颜料，可爸爸楞是在卖花人的忽悠下高价搬回了家。没过几天，没见长大，球却越来越小，被母亲一顿数落。有意思的是，爸爸的这个特质又遗传到了我身上，我对各种先进稀奇的东西有着浓厚的兴趣，走到哪里都要买回个一两件，虽然过了不久不太适用也都束之高阁，可是还是收不住手。

        爸爸兴趣广泛。刚才说到爸爸的一箱子各色工具，在这个工具箱旁边还有一个抽屉放满了爸爸的笔记本。小时候喜欢贴画，没有钱买，我就把爸爸抽屉里的笔记本翻出来，把笔记本里的插画全部都撕下来贴到我的本子上，偶尔也会看一眼爸爸写的内容，要么是摘抄文字，要么就是写的诗歌，现在想想，爸爸如果生在富贵人家，没准是个诗人呢。抽屉除了笔记本还有各种新奇的书，比如下象棋的书，教你养猪的书，教你打绳结的书，教你打麻将的书等等各种，真是让我开了眼界。爸爸年轻的时候喜欢下棋，冬天的时候放学回家经常会看到他坐在沙发上跟某个叔叔下棋，大月饼一般大的木头棋子儿，纯木头的茶几大小一米见方的大棋盘放到现在算是古董了。爸爸还会打拳，但是他很少出手，我估计他也会不了多少，大概也就是个兴趣吧。爸爸还会吹笛子，我工作那会儿想给他买个笛子，没看到合适的，买了把二胡给他，听母亲说他也咿咿呀呀拉了很久。

        爸爸爱喝酒，从我记事起，他就喜欢喝几口，那时候是逢年过节家里都要摆上一桌子，叫几个经常在一起的哥们弟兄，就开吃开喝了，那时候家里没那么富裕，吃不到好吃的，眼看着好吃的都端上桌子让外人吃，我们姐妹几个眼馋的不行。满屋子的酒精味道和牛杂碎花生米的香气往往让我们留恋在桌子旁边不愿离去，母亲在这个时候总会上来把我们赶过去，爸爸却总是夹一筷子给我们。等到爸爸年纪大些，已经不满足逢年过节的喝酒了，中午晚上都会喝一点。为了控制酒量，他想了一个奇妙的主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量杯，把量杯的一截截断，变成了100mml,每次就喝一杯，“我就2两酒，不多喝，嘿嘿”爸爸每次看到母亲摇头就赶紧解释一番。2两酒到现在，还是中午晚上从不间断。因为喝酒，母亲和他没少争执，怕他身体不好，但是到现在还是没有戒掉。

        说了这么多，其实真正跟爸爸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少，记得是我读三年级的时候，爸爸就跟着本家的一个哥哥外出湖北做工程，成了第一批外出务工人员，在湖北的十堰，一去就差不多10年，等到我高三那一年才回来。差不多有十年的时间里，爸爸只会每年短暂的寒假秋收待个把月，所以每年跟他相处的时间非常短。那时候我非常羡慕有爸爸陪伴的孩子。爸爸在我记忆力的缺憾很长一段时间都弥补不了。过去了好多年，自己当了母亲，才知道往日大人的艰辛，没能留在他们身边尽孝，是我现在最大的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