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孤影,残月。
雨总算停了,湿漉漉的长街如洗,无风,只有夜,如划不开的浓墨。
山城小镇,只有一条主街,曲曲折折岔路如同迷宫,任谁初来乍到都会迷路。
象虎不怕迷路。
他从小就在山路里穿梭嬉戏,有时候晚上也会出去。
他顺着街道七拐八拐,如同幽魂,悄无声息地停在一个不起眼房子前。
九年三百六十四天,他又回到了这里,一如当年流水无声地离去。
十年了啊,当年种种,宛如昨日,自从离去,便日日夜夜如烈火灼心,痛,心里的痛,怕是只有肉体的折磨才能缓解。
柴门早已消失,只有缠绵的蛛网微微飘荡,不大的院子里长满人高的野草,一株木槿透过,两三枝惨白的花,似乎在笑迎新客,紧闭的屋门,老鼠在未知的角落嗑着,“咯咯咯…咯咯咯…”
当年秀儿就是在夜晚的这个时候,打开门,饱含情意地笑着:“象虎,你回来了…”
象虎急切地推开门,多想看到熟悉的身影,只有一桌,一椅,一盏灯,一个残破眼斜嘴歪的木偶咧着嘴靠在墙角,一幅山河图挂在墙上,山犹剩大半,河已毁去,边缘泛黄卷起,到处落满灰尘,只有鼠爪印。
“吱吱!”一个硕大灰皮老鼠,目漏凶光,张牙舞爪地抗议。
象虎飞起一脚,老鼠吱声惨叫逃走。
脚还未收回,象虎忽然感觉到一阵本能的危机,刺激他的皮肤阵阵颤栗。
两颗钉子,直冲他的脑门和心脉。
夺魂子母钉!
象虎向后急闪,蓬地倒在地上,扬起地上的灰尘。子母钉却在空中炸开,分出多如牛毛的细针,无死角乱射。
象虎就地一滚,躲开大部分细针,伸手抓住床角木偶,挡在身前。
只听到咻咻的破空声,力道惊人,当当当打在狭小的房间,有的针相互碰撞发生变相,只一瞬,又陷入安静。
那只不知道躲在那里的老鼠吱的一声死去。
一桌,一椅,一床,哗啦啦散架,一片狼藉,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细针。
木偶虽然挡住了大部分针,仍有数十枚针扎进他的皮肤,象虎只感到一阵麻痹眩晕。
针淬剧毒,毒名红颜。
自古红颜多薄命,不许英雄见白头。
只见象虎额头的皱纹迅速消失,十年的岁月迅速倒流。
此毒不是让人返老还童,而是短时间内生命精气迅速挥发所造成的假象。
来不及多想,又一支子母钉射向他。
避无可避。象虎用的不是武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用武功。他擅长的是逃命。
他把木偶向子母钉一扔,随即高高跃起,子母钉爆开他刚好踩踏上木偶的身体,借助子母钉的力量向屋顶窜去。
头在屋顶撞开一个洞,他迅速避开洞口,咕噜噜顺着房檐滚下,摔在地上。
“哈哈”,他躺着地上苦笑着摸了摸头,只听到几声拍手声。
“象虎,像虎,像虎就不是虎,不是虎就是猫了,猫有九条命,果然如此。”一袭血衣,两只空荡荡的裤管,一张白皙无暇的脸,两坨嫣红的腮红。
象虎一回头看见一个人飘在木槿花旁,笑的比哭还难看的神情,比死人更像死人的脸,没有人比象虎更熟悉这个人。
因为他,他离开此地。
因为他,他与秀儿生死两隔。
他就是猛剑。
“九年十一个月二十九天”,猛剑玩味地笑着:“这十年你过得可好?”
“还不错”,象虎压制怒意:“你呢?”
“拜你所赐,这十年我每日与‘寂寞’为伍。”猛剑不知道从那里拔出一把刀,“因为我知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名字中有剑,用的却是刀,短若牛角,通身血红。
寂寞如刀,刀名寂寞。
“我的刀还在,你的剑呢?”
象虎苦笑,因为这十年他手中握的不是剑,而是壶,酒壶。
“十年前你败的不是我,而是你太骄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猛剑确实是一个骄傲的人,他也有骄傲的资本,因为他用刀已经到了化境,他操纵刀就像别人操纵思想一样,想要刀到那里,它就到那里。
刀光一闪,‘寂寞’刺在象虎的右臂上,正是他想的那样,他不想象虎死的太快。
他的思想绝对没错,因为象虎一身的剑法都在右手上,没想到的是象虎不闪不避,用力迎了上去。
他的刀刺的很深,深入骨髓,等他想拔出来的时候,象虎的剑已经到了他的咽喉。
“骄兵必败”,猛剑淡淡地说:“我已经用了十年去回味这句话了。”
残月照在象虎的脸上,忽然变的很怪异。
猛剑没有动,却像全身都在动,象虎只觉得刀气凌然,猛剑把全身的精气神都化在刀中了,感受这刀气就会把自己也忘了。
天地似乎都凝结,甚至时间也是。
象虎豆大的汗滴滴滴落下,整个人像被掐住了喉咙,喘不过气。
没人知道象虎此时的感觉,就在这时象虎突然喘了口气,吃惊地望着猛剑。
刀气忽然消失了。
他为什么放弃这次机会呢?
“我记得明天是你和秀儿初见的日子。”猛剑说:“你想不想见她?”
这句话像铁锤一样锤在象虎的脑际。
他的眼神充满了惊喜,也充满了恐惧,“秀没走吗?”
猛剑忽然拔刀劈向房屋,哗啦啦,一切都消失了。
“从此你便与我同样寂寞了……”
——纪念我那丢失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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