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水静流
第二十章 周洁
/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来了
/2017年12月1日 下午 衡阳
无论如何, 我得报警。 即使违反了他们约法三章当中的一条, 惩戒不可避免, 我也要尝试一下。我不能就这样傻傻地坐在这里, 什么都不去做, 什么也不去尝试。 这与给我画地为牢有什么区别?
昨天晚上, 在与那个曹览同学通了电话之后, 我不甘心, 稍晚一点又给另外一个姓黎的女同学打了电话,给她大致说了一下我的情况, 以及骆雁玲的情况, 求她帮一下忙, 抽个时间去警察那里反映一下我的情况, 让警察来人把我从这里解救出去。 那个姓黎的女同学在电话里答应了我,说明天一早就去警察局走一趟, 看看有没有效果。 我在电话里多谢了她好几次, 跟她说, 等一出去, 立即上她家去看她, 当面致谢她。
今天上午我等了一上午, 可就是没有人来, 没有穿黑色制服的人上骆雁玲家里来。 我相信那个姓黎的女同学,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掉, 就再拔了一次她的电话, 想询问一下她那边进展如何。 但是很快, 手机里面传来“不方便接听”的电话录音。 间隔两分钟之后, 再拔一次,同样是“不方便接听”的电话录音。 我心里才慢慢明白过来, 虽然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 但我相信自己的臆测不会错得太离谱, 于是我决定放弃再拔第三次。
我不能指望别人, 我想, 只能依靠自己。 我得亲自打电话, 亲自拔打110, 就算没有任何作用, 事后还必须去断头台走一次, 我也无所畏惧, 我必须报警!
主卧室的门是关着的, 也是反锁上的。 我以最快的速度拔打了110, 电话接通后我简明扼要地介绍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把这里的地址告诉给了接线员, 叫他们派人来了解情况, 并把我解救出去。电话挂断之后,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 等。
大概半小时过后, 房间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猜测应该是警察来了, 心跳陡地加快好几倍, 像囚在笼中的鸟,猛拍翅膀, 想逃出笼子。 我随即走到我这间主卧室门的内侧, 悄悄打开一条缝隙, 探头出去, 看到伤疤和茶壶盖已经快步走去门口, 迎接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人到来。 但是来的这名警察并不立即来找我,而是被伤疤和茶壶盖推到外面。 他们三人在外面讲了一通我听得不太清楚的话, 直到我走出卧室来到客厅, 在那里等了将近五分钟, 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才进到房间里面来,伤疤和茶壶盖紧跟在后面。
“你是周洁吗?”穿黑色制服的警察问我, 中气十足, 令我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他的问话。
“是的, 我是周洁。”我说。
“是你报的警吗?”中气十足的警察再次问我, 他那种不偏不倚、 中性色彩十足的语气让我听起来很不舒服。我担心他到目前为止保持的中立态度, 会慢慢倒向伤疤和茶壶盖的那一边。
“是的, 是我报的警。”我说。
“刚才他们俩人已经大致地向我反映了情况, 你也在报警电话里说了你的情况。 结合你们双方的陈述,我的处理意见是, 你们双方的债务纠纷, 应该以更加平和的协商方式解决。”中气十足的警察如此说道。
“是的! 是的! 您说得对, 应该以更加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伤疤连声附和。 “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也没有任何的暴力倾向。 警察先生,您也看到了, 房间里很干净, 也很整洁, 周洁女士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哪怕是极其细微的伤害也没有。我们一直在友好协商。 您说是吧? 周洁女士?”伤疤以极快的语速向中气十足的警察说道, 令我根本插不上嘴。
“但是我本人根本没和他们产生任何债务纠纷。”我憋着通红的脸, 向中气十足的警察说出了这一句。但是还没等我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伤疤已经插了进来, 把我要说的话强行打断。
“周洁女士和骆雁玲女士之前都是我们的生意伙伴。 因为周洁女士家在广东中山, 所以衡阳这边的业务主要是骆雁玲女士与我们展开联系。我们对周洁女士这方面的不方便表示理解和尊重, 所以即使骆雁玲女士搞砸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我们也没有对周洁女士采取任何失礼的举措, 只是请求周洁女士配合我们,帮我们找到骆雁玲女士, 大家一起坐下来, 商谈最终的、 稳妥的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案。”
“经济纠纷在当前的经济社会里非常普遍, 周洁女士,”中气十足的警察转过头来对我说道:“解决经济纠纷的方式有很多种。最公平的选择当然是走法律途径。 如果你们之间通过私下协商仍然不能解决问题, 我建议你们最好走法律途径, 法院会给你们一个公正、公平的裁判。 至于你说的人身自由的问题,我看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
“但是——”中气十足的警察转身面对伤疤和茶壶盖, 以一种异常严厉的语气对他俩说道: “我也警告你们俩个,任何威胁、 恐吓甚至暴力胁迫债务人的行为都是违法行为,在你们这里坚决不允许, 听明白了吗?”
“明白! 十分清楚和明白!”伤疤和茶壶盖低头弯腰、 连声答应:“友好解决! 协商解决! 这是我们一贯的宗旨!没必要劳烦您再次大驾光临, 您的时间万分宝贵。 我们决不会让那种不愉快的事情在我们这里发生。 您请慢走!”
眼睁睁看着中气十足的警察被伤疤和茶壶盖他们送走, 我几乎陷入绝望。 我恨自己为什么在这关键时刻笨嘴笨舌,也恨出警过来的警察这么容易就被带进阴沟里去了, 更恨伤疤那张巧舌如簧的嘴, 恨他怎么可以这样信口雌黄, 无中生有? 他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
想到这里, 我突然感到一阵急剧的恐慌, 脸色开始发白, 心跳首先是无限地接近静止, 之后迅速以几十倍的速度反弹。我全身的血液如同从喷油嘴里喷发出来一样, 几乎要燃烧起来。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主卧室, 并迅速地把门反锁上, 还用我的身体从门的内侧堵住。 我准备严防死守,不让他们闯进我这最后的阵地里面来。
不到两分钟, 我听见二人组重新回到房间里。 先是把最外面的大门关上, 再反锁上, 然后脚步声经过客厅,来到我的这间主卧室的门口, 静止不动。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五秒钟, 也就仅仅五秒钟, 过后, 突然一声巨响, 胶合板门被一脚踹开, 一股强大的力量犹如排山倒海般把门后面的我推倒在地。
我只是“啊唷”了一声, 来不及再喊出第二声, 茶壶盖已经冲进来, 骑跨在我的后背, 一只手牢牢箍住我的脖子,把我从地面上拽起来, 往后拽, 拖着我回到客厅里, 那里伤疤正等着我。 他刚才把门一脚踹开后, 就回到客厅站在那里等候发落我。 我猜测门肯定是他从外面踹开的,不可能是茶壶盖踹开的, 茶壶盖没有那样的实力, 只有身材如他这般壮实的人, 才能够一脚把门踹开。
我的脖子被茶壶盖的手腕牢牢箍住, 虽然他的力气有限, 但我还是感到下巴根本无法上下活动, 喉咙吃紧,气流受阻, 语言无法形成, 不过还能勉强地喘息。 还没等我喘息得稍微好受一点, 伤疤手里多了一卷黄色的封箱胶纸, 那是用来对付我的。 他用他手上的胶纸迅速把我的嘴巴封住,动作十分麻利。 我估计茶壶盖就是再训练一年, 也赶不上他如此的动作麻利, 没半点拖泥带水。
接着伤疤拖过来一把椅子, 把我按倒在椅子上, 然后用刚才的封箱胶纸, 把我捆绑在椅子上, 双手与双脚捆绑得尤为结实,令我根本动弹不得。
我现在成了他们不可饶恕的罪犯。 把我捆绑得严严实实, 像极了一个人肉粽子以后, 伤疤开始对我说话了:“之前我对你宣布过我的约法三章没有?”
我点头。
“约法三章里有没有不准报警这一条?”
我再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报警?”
我无言以对。
“如有违反, 我说过必定会有惩戒没有?”
我唯有点头。
“那现在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说完, 伤疤对茶壶盖示意了一下, 然后他自己往后移开一点。 而站在一旁的茶壶盖好像早已迫不及待,我看见他握紧拳头, 连所谓的马步也来不及扎, 对着我的左腰内侧狠狠地就是一拳, 痛得我虽然不能喊叫出来, 但我呲牙裂嘴的动作, 我想他们一定是看到了。
这阵疼痛远比我上次被风寒钻入腰部还要痛, 虽然它的持续性不够上次比, 但胜在钝重。 我只得向他们求饶,我害怕我脆弱的腰部受不了他们这种直接击打, 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人肉沙包。 我虽然发出不了声音,但我滚落出来的眼泪告诉他们, 我宣告投降, 再也不敢做违反他们要求的事情了。
但是我的眼泪没有博得伤疤一点同情, 他偏着头对茶壶盖再做了一个示意动作, 我便知道第二次暴力击打又要来临。我只有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去看茶壶盖竭尽全力挥拳的动作。 这第二次击打比第一次更为猛烈, 疼痛也因此比第一次更为剧烈。 我哪里经受过此等强度的痛楚, 坐在椅子上几乎都要晕倒过去。
伤疤终于喊停。 谢天谢地! 没有第三次了, 我的腰部不用接受第三次暴力击打的考验了。 我以为惩戒就要到此结束, 他们会为我松绑, 要为我撕开胶布了。我睁开泪眼模糊的眼睛, 看到眼前的伤疤却是另外一种表情。 他们要继续对我的审讯, 继续眼下这种非人的折磨。
旁边的茶壶盖脸上不无得意; 而伤疤的脸上却是极其的轻蔑, 他向我问道:“以后还敢再犯吗?”
我摇头。
“对这种惩戒印象深刻吗?”
我点头。
“如敢再犯, 惩戒将更加印象深刻, 懂吗?”
我点头。
“以后会专注与我们的配合吗?”
我再次点头。
“那好, 为了加深和强化惩戒的印象, 捆绑和封嘴将再持续两个小时。 让你难受是我们的手段,但不是我们的目的。 我们的目的是要得到你的配合, 通过你我之间的配合, 最终把你的那个老同学捉拿归案。 逃是逃不了的, 隐匿不出也是行不通的。 我们有的是手段把你那个老同学逼出来。现在她就是一只老鼠, 一只躲在洞里不出来的老鼠, 一只吓破了胆, 以为躲在洞里不出来就万事大吉的老鼠。 但是我们就守在洞口, 有的是办法把她从洞里逼出来。 别担心,我们除了有办法, 还有耐心, 我们有的是耐心。 我们耗得起, 你们可能就耗不起啦! 所以说, 你如果不配合, 我们现在也不强迫你, 我们愿意和你在这里打持久战,看谁最后坚持不住。”
晚上七点, 二人组才给我松了绑, 把我嘴巴上的胶纸也撕开了。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让它们畅通无阻地自上而下穿过我的身体, 感觉舒服了些。 又活动活动了一下手与脚, 慢慢解除手与脚上的麻木与痛感。
松绑之后, 趁我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看上去奄奄一息, 伤疤又开口对我说话了, 脸上的表情很怪异,语气也有点阴阳怪气。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 我们掌握到你一共打了三个电话, 包括这个报警电话。 还有两个是打给你两个同学的。据我们判断, 一个是男同学, 一个是女同学。 讲话的内容我们掌握的不是很全面, 但是迄今为止, 我们还没有发现有损我们利益之处。 所以, 遵守我们给你的允许打电话的承诺,我们也就不予以追究。 听明白了吗?”
我这才明白过来, 昨天晚上我打电话的时候, 他们有在偷听, 至于是在什么地方偷听, 又是怎样偷听,我暂且无法知道。 由此我想到, 以后如果还要打电话, 或者是接听外面的电话, 我务必要加以戒备, 提高小心, 一旦被他们偷听到对他们不利的事情, 他们肯定又会给我不好的果子吃。
我估计他们应该吃了晚饭。 外面天色已黑, 窗户玻璃呈现户外幽暗不明的景象。 我不饿, 我没感觉到饿,虽然我知道到这个点了, 还没吃东西肚子肯定会饿。 我只想回到我的那间主卧室里去, 躺在床上好好睡一会。
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 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 身体下面感觉到了一阵震动。 是我的手机在动, 在提示有电话打进来。从昨天开始, 我把手机调成了震音状态, 不敢使用铃声或音乐, 害怕被外面的二人组听见。
我摸出手机, 拿在手里, 看屏幕上呈现“曹览”的字样, 原来电话是他打过来的。有几秒钟我在考虑,他打电话过来, 会说什么呢? 难道他想到办法了? 想到办法可以帮我了? 可以把我从二人组手里解救出去了? 抑或是别的坏消息? 这段时间, 我听到最多的好像都是坏消息,没有什么好消息。
胡思乱想也没用, 我还是划动手机, 听他怎么说。 与此同时, 我也特别提醒自己, 二人组在外面偷听,我这边的讲话, 必须小心又小心, 注意又注意。
“喂?”他在手机的那边问。
“我在的, 你有什么事?”我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是周洁吗? 我是曹览。 你现在在哪里? 还在衡阳吗?”
“是的, 我还在衡阳。”我停顿了一秒, 接着说道:“我现在还能去哪里?”
“你现在还在骆雁玲那里?”
我听出他的声音显得颇为惊讶, 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惊讶? 昨天晚上我不是对他说过, 我现在被人控制住了吗?
“你怎么还在那里? 还在骆雁玲家里? 我昨天晚上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要赶快离开, 想办法自救!你不能替她骆雁玲背黑锅! 这样不值得!”
他好像在生气, 不知道生谁的气! 说话的语气很重, 让我很反感, 很想把电话挂掉。但我还是把手机拿着,贴在左耳。
长长的一段停顿过后, 看我没出声, 他继续在那边说道:“我已经从其他同学打听到了, 骆雁玲她现在陷入这种处境, 根本就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自已作出来的。 你知道吗?从深圳回到衡阳这些年, 她一天班都没有上过,整天呆在家里, 不是和人打打麻将,就是在网上炒股, 没有一份正常的收入, 怎么能不欠债? 正常的女人哪个会像她这样? 哪个不去上班挣钱的? 唯独她很特别! 老想着轻松赚钱,甚至不劳而获! 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我一句话也没说, 听他继续说下去: “还有那个股市,这些年哪个不知道股市就是重灾区? 是停尸场?是她这样的人可以玩得下去的吗? 她一无工作, 二无收入, 还拼命在里面折腾, 能不亏得渣都不剩吗? 我跟你说, 她这种女人就是好赌, 赌性不改! 好像不在股市里赌一把,她的日子就没法过一样。 这是正经女人去干的事吗? 哪个正经女人会像她这样? 现在好啦, 输得底裤都没啦, 还欠人家一大笔债, 这不是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我依旧保持沉默, 他仍然在不厌其烦地对我说道:“还有她这个人的婚姻问题。 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庭,前些年在深圳日子过得好好的, 她偏偏像撞了邪一样, 一定要离婚,一定要跑到衡阳来。 你说你老公对你不好, 外面有外遇, 你离婚就离婚吧, 继续留在深圳做你自己的事情不是很好吗?偏偏要回衡阳来, 一定要回来, 别人三番五次地劝说都没用! 衡阳有什么好的? 是在衡阳的机会多? 还是在深圳的机会多? 衡阳这里除了打牌打麻将还能干什么?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是她连这点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 这不是自已断送自己的前程是什么?”
最后, 他像是做最终的陈述总结一样, 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所以说, 周洁, 你现在得想方设法赶快离开那里,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还要尽快离开她骆雁玲, 离得远远的, 尽可能不要和她在一起, 和这种人在一起没半点好处。 只会让你堕入她现在一样的深渊。 听我的没错, 周洁,我是在为你着想, 其他人我不会说得这么直接。 赶紧走人吧! 周洁, 你得抓紧时间!”
我无言以对。 听起来好像他说的也挺在理, 都说得通, 没有毛病, 使得我都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是站在他曹览这一边? 还是骆雁玲这一边? 我很是犹豫不决。 因为我的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 现在真相未明, 不能轻易地做出判断, 得等。 这声音源自的地方太过遥远,因此很微弱, 但是我还是能够听得到,也听得清。
他不说了。 我也听累了。 我把电话挂断, 无声无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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