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东野圭吾是什么时候在中国火起来的,反而我知道他是因为和男朋友一起去看了《嫌疑犯X献身》的电影,之后偶然的机会,我意识到曾经看过的《解忧杂货店》就是他写的。不知道是因为地域原因还是我们本身就有类似的文化背景,日本文学在中国一直都不乏追随者。无论是年代久远一些的夏目漱石和川端康成,还是如今无人不晓的村上春树和东野圭吾,可以说,日本文学在带给我们惊喜和启迪我们思考方面,从未让中国读者失望。
在接连读了很多东野圭吾的小说以后,我想谈谈我个人阅读东野圭吾的感受。
01是治愈还是憋屈?这是读者需要面对的问题。
在我的阅读体验中,东野圭吾的小说有一种类似于宋词的“弱德之美”。
对于很多习惯那种人设明显,每一个角色都能塑造地让人敢爱敢恨的读者来说,大概读东野圭吾的小说会觉得憋屈吧?因为在他的任何一本书里面,你似乎找不到可以责备的人。这就像是一本书从头看到尾,有人不好不坏地活着,有人痛苦不堪地活着,有人丧失了生命,在如此丧的过程中,你积累了一种很难过的情绪,然而这个情绪没有办法排遣。看那些善恶分明的小说,你很容易接受主角的价值观念,和主角站在一遍,形成一种与邪恶势力对抗的正义感,如此这般,即便最后主角下场悲惨,你内心都会产生一种悲壮的感觉。然而,东野圭吾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做思想上的巨人,不仅如此,他还让你意识到自己的片面,意识到自己的偏激,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
这样也不是完全不好。毕竟在如今的社会上,“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要比“迷茫的年轻人”多得多,我们大多数都被社会“主流”价值观激荡,随波逐流,把那些所有人都认为好的东西作为自己的毕生追求。这样的人容易变得幼稚,这份幼稚就是对于自己所看到或者是所了解到的事情过分相信,然后在完全不了解对方观点的情况下,火力全开,不遗余力地反驳。
所以,东野圭吾在给一个又一个挂着邪恶标签的人找借口,把他们从一个“贬义词”还原成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在某种情况下温暖善良有人性的人。
正因为如此,更多一部分人会觉得东野圭吾的小说很治愈。其实社会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千百种面孔,有千百种不同途径去了解它的侧面,而东野圭吾在叙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选择了最温暖的一面。我们过去经常被告知人有可能会因为嫉妒杀人,会因为钱财杀人,会因为利益杀人,会因为权利杀人,无论是哪一种,我们杀人的原因都是人性中不完美的部分,就好像是太阳表面的黑子。它是我们的影子,是我们赤裸面对自身灵魂时的阵痛。我们偶尔会在这种邪恶中去找寻认同,然后希望整个世界和我们一起脏下去。我们在电视剧和书本里看到那些在人格上有缺陷的人时,我们会感到安慰,会产生一种大家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的无力感。然而,东野圭吾给了我们不同于因为人性阴暗面杀人的另一个答案——因为爱而杀人。这种因为爱而杀人,和我们一般的理解不同,它不是情杀,不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要摧毁所爱。这种因为爱而杀人的动机几乎可以算作是一种自我的牺牲,是希望心中的某个人过得更好。这种爱可能源于一种感激,可能源于一种心疼,可能就是源于一种自己濒死的时候被别人给予的希望。
总之,这样的杀人动机像是蝴蝶的标本,把死亡也变得妩媚起来。它不再是一种让人觉得可怕而生畏的状况,而成为一种唯美到可以谱曲歌唱的仪式。
02这样的写法,有种“矫枉过正”的“中庸”
这里的“中庸”是一种目的,而不是手段。
鲁迅在《无声的中国》里面说: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东野圭吾的小说也有这样的特点。他不是想为那些犯罪的人说什么话,只是想要表达另外一种观点。他要在人类对于不好的事情的看法里面加入温暖的成分,让刻板的“坏”,变成模模糊糊的“不好不坏”,甚至是模模糊糊的“好”。他是一个往主流的棱角分明的硬价值观里注水的人,让人开始思考那些我们原先无比笃定的事情。这种感觉在他早期的小说里面还不明显,到了后来,他自己开始深入思考某些问题,并且陷入挣扎的时候,他的文字就把这种挣扎明明白白地暴露出来。
这样的写法,其实能从中受益的人群很有限。
一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他可能会经由此发现换一个角度看世界的可能性,从对于导致死亡的诸多犯罪案件向外延伸,他有可能会重新思考自己评判的其他事情是不是也有不合理的成分,自己在某个时候的某个观点,是不是也有点过于偏激?思考的重点一旦脱离自我,走向他人或者环境,这个人的群众接受度就会更多一分。他会比原来的自己更能接受生活中必须经历的一些事情,对于别人的悲惨境遇也会有更多的慈悲和理解。
但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这个人本来就自我意识模糊,他有可能会陷入自身的瓶颈。他会和那些不好的事情达成一种共识,然后对于主流的信仰就会变得日渐模糊。不过,这一点和文学的教化作用一样——小说有导人向善的功能,但没有劝人向善的责任。金庸在一次采访中提到:“我不赞成把文学和社会功能相提并论,文学和音乐、图画、雕刻都一样,可以有社会功能,也不一定非要有社会功能不可,因为它本身就是纯粹的艺术创作。”
03破除我执和爱情谜底
东野圭吾的小说我感觉东野圭吾的小说里,常常有一种类似于摇滚的反叛精神。
有人问崔健摇滚的真正精神視什么?崔健回答:“介入现实,批判现实。”
只不过文学里的东野圭吾想要表现的现实是一种人性和人类自我创造出来的社会规范的矛盾。慢慢的,他更倾向于用推理小说这样的通俗文学去讨论严肃文学才会讨论的内容,甚至有些内容严肃文学也不会涉足,而往往出现在社会学、哲学的论文里面。所以我认为他和张爱玲有一样的价值——即打破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的界限,即便无法完全打破,但至少使之模糊。他把一些高大上的思考融到故事情节中去,让读者自然而然地开始考虑这些问题,这一点就比一般的流行文学、通俗文学只是刺激人的兴奋,满足人在某一方面的需要大相径庭。
其实我们人类一直处在一种自我为本位的“自大”之中,因此希腊神殿的“认识你自己”(大概是这个意思,有很多不同的翻译)的神谕就是我们都应该去思考,从而破除自我执着的第一步。东野圭吾以小说的方式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些问题,没有赤诚之眼的人是看不到的。鲁迅说:“中国大约老了,社会上事无大小,都恶劣不堪,像一只黑色的染缸,无论加进什么东西去,都变成漆黑。”对于全人类来说,这种“大染缸“则是在比喻一种习惯。我们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所以会把很多东西看作是理所当然。我们常常思考“这件事应该这样”而不是“如果这件事不这样会怎样”。
另外,东野圭吾还有一个特点——他每一本小说最后几乎都落脚在感情。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风格,但同时也是他的缺陷。很多人因为这一点而喜欢他,但同样也有很多人因为熟悉这种套路而觉得他的小说乏善可陈。对于痴迷结局的人来讲,看了一本书觉得新颖,看了两三本以后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我觉得他这样处理是一种高明,也是一种偷懒,偶尔会沦为一种愚蠢。
高明因为人的感情是无迹可寻的,因为感情,我们会做出各种冲动的事,我们的行为不会受理智控制,我们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做出违反我们价值观的事情。无冲动不故事,难以想象在漫长的一生中,我们完全按照自己既定的轨道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有任何的偏差。
偷懒是因为这样把一切归于情感,其实跳过了很多思考。我觉得情感是一个特别本质的东西,覆盖在其表面的各种要复杂得多,而情感本身也有彼此覆盖的现象。譬如说,对于某些人来讲,“恨”的本质就是“爱”。东野圭吾知道开始,知道结局,但这中间的过程走得太匆忙了,似乎少掉了一些挣扎的东西。所以,在某些人看来,东野圭吾小说里面的感情比较假,很多人不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因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做到小说所写的那个地步。
正是因为这一点的缺乏,有些情节可能没有那么完整,所以有些书会烂尾,沦为一种“愚蠢”。情感是很复杂的,就好像我们知道A点,知道B点,但是从A到B有无数条路。当你选择一条路的时候,你要尽量把路上的风景事无巨细地描述清楚。电影版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没有把情感这条线处理清楚,所以让人不明白爱情是怎么开始的,两个“互不相欠”的人如何重燃爱火,到最后爱到死去活来。
可以说东野圭吾给自己出了一道特别难的题,他有的答得好,有的答得不尽人意。对人性和情感的处理,应该是每个小说家要面对一生的问题,在我看来,想要写出完美的答卷,甚至需要一点天赋。所以,东野圭吾挑战这样的难度,并且能把情感的问题处理到这个程度,其不可取代性已经显而易见了。
这样的东野圭吾,虽然不是最伟大的作家,但也不乏众多人的追捧和喜爱。
东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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