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社家园”

作者: 朱二哥的一些事一些情 | 来源:发表于2018-05-29 21:57 被阅读25次

 

消失的“社家园”

    大约在2007年的春天,随着一车又一车的荔枝柴被运走,伴随着我成长的那片“社家园”荔枝林,彻底走进了历史。真没想到,在全国各地都掀起“退耕还林”的绿色环保浪潮时,在我身边竟发生了这样“退林还耕”的悲剧,让我久久不能释怀,发出了一声叹息。

消失的“社家园”

        这社家园,命名来源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六七十年代人民公社化时期。顾名思义,就是指公社社员的荔枝园。果园位于小海河河堤西岸、水口岭对面、我们大陂村与小海河之间的缓冲地带,是一片贫瘠沙壤上开荒造林成长起来的荔枝园,据说从前只是一片荆棘丛林。它虽然地处我们村的腹地,可所有权却是属于隔壁——石海村下围社的。它的前身是从化县灌村镇石海村下围公社的荔枝园。果园占地十余亩,里面整齐种植着七十多株参天大树——槐枝树。槐(淮)枝,是荔枝中最普通最常见最卑微的品种之一。然而,这七十多棵树,却又是不卑微的。大概从七十多年前我奶奶嫁给我爷爷的时候,它们就已经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它们见证着大陂聚落以及我们家族的发展与壮大,更见证着新中国的成立与成长。这片荔枝树简直就相当于大陂村这片土地的原住民。因此,它应该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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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社家园的主人——石海村下围的村民却不这样看,砍掉它自然有很多原因。这个我也能理解,其一,这荔枝是每况愈下,价格连年走低;其二,这老树是又高又险,树林里光线又暗,每次爬树摘果都担惊受怕;其三,这年轻一代都出门在外,不务农了,果园偏远又荒芜,管理成本偏高;其四,木柴的价格涨得还不赖,砍掉当木柴卖还能打个酱油什么的,何乐而不为?于是,几乎不约而同地,在那年春天,一周之内,这片久经风雨洗礼的社家园彻底被夷为平地,一树不留,只剩一个个光秃秃的树头。一棵棵老树轰然倒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倒在我的眼皮底下,让我蓦然回首,想起了曾经在这片林里碰到的那些人,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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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片友谊之林,它不仅是一片荔枝林,还是连接沟通我们村与石海村民友谊的一座桥梁。石海村离这片果园很远,大概有两公里,而我们村又是通往社家园的必经之路。所以一年四季,我们常常看到石海村民扛着锄头带着农具,不远数里穿越大陂村,来管理这一片果园以及附近田地。村道狭窄,路不好走,刚开始大家都是步行或者骑自行车来。那时候他们来到这里认真除草,施肥,喷药,默默耕耘,为了盼来一个好收成。后来渐渐有人开着摩托车过来了,再后来又流行电动车,变成了摩托车与电动车一起开来,走路过来的人就极少了。再后来,重视耕种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甚至把社家园附近的大片农田都交给大陂村民来种植和打理,偶尔只是来看看这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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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不管交通如何进步,时代如何变迁,村民之间的情谊始终不变。当年,大家靠天吃饭,一起种豆种瓜,浇灌蔬菜,一起赤脚坐在田埂上或树荫下,一边分享荔枝一边亲切攀谈,递茶递水递烟,说说庄稼的收成,谈谈孩子的成长,聊聊家庭的琐事;如今,大家不再靠天吃饭,一起穿上皮鞋、拖鞋坐在摩托车、电动车上,见了面,依然还会亲切地叫声兄弟,递上一口烟;叫声姐妹,递上一壶水,说说近年来的发展以及生活的变化。在连绵的黑山下,在静静的小海河畔,这样的场景历历在目,总是让我感慨万千。

        这又是一片丰收之林,这社家园是远近驰名的丰收林。懂荔枝的人都知道,荔枝不像龙眼和黄皮那样连年丰收,荔枝是分大小年的,遇上大年便丰收,大树小树都是硕果累累,挂满枝头;遇上小年便因种种原因导致减产歉收。可是我记忆中,社家园几乎是每年丰收,从不落空。每当蝉鸣荔熟的季节,爬上楼顶,不远望去,环绕我们村方圆数里,最大、最高、最红的那片荔枝林,便是社家园。那是诱人的一片荔枝红啊,映红了一片荒凉,映红了整个夏天,映红了整个大陂田。

        这不仅仅是石海村的丰收之林,也是我们的丰收之林。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我们从小就仗着这地利之便沾了不少便宜。我们曾在晨光熹微中提着木桶、背着蛇皮袋,甚至打着手电筒,来到这社家园,捡夜里悄悄掉下来的熟荔枝去卖;我们曾在台风骤雨后,挑着锄头扛着“粪箕”来到这社家园,来到熟悉的那棵荔枝树下,守候着含苞待放的荔枝菌;我们也曾在大暑天荔枝收成的末期,三五成群地咬着蛇皮袋爬上这片荔枝树,去摘主人家摘剩的荔枝。那时候我们穿着短裤衩,光着脚丫,咬着麻袋,像猿猴又像土匪,又摘又偷,边摘边吃。那时候,我们个个都是“绿林豪杰”。

        这更是一片快活之林。除了小海河,社家园是我们村的又一处避暑胜地。而且,社家园地处小海河的前面,炎炎夏日,我们想要去游泳,就必须经过这一片茂密的荔枝林。一来一回,一年上百回,树林因为我们的造访而聚集了人气。树林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们曾抱着偷来的西瓜穿过树林,来到河边畅泳,我们也曾顺手牵羊,摘下树上的荔枝来解渴;我们曾在这阴凉的大树下荡着秋千,我们也曾在这树林里哼着歌谣。我记得我们还在这里嘲笑过一个石海村的智障儿,一个像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咕噜木”那样的智障儿。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是社家园里某几棵果树的小主人。除了偶尔对我们做个鬼脸,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们的事,我们却常常以模仿他、嘲笑他来获得快乐。当年无知的我,居然跟着大伙,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如今想起来实在是要不得,要不得。

        如今,看着社家园走进历史,我忽然想起了意大利的一部著名电影《天堂电影院》。忽然觉得,这社家园就好比电影里那座天堂电影院。社家园的倒掉,也好比那座天堂电影院的轰然倒掉。相同的是,它们都曾包容了小村小镇少年儿童们的童真无邪以及嬉笑怒骂。不同的是,天堂电影院行将倒掉之际,当地好奇的年轻人和惆怅的老年人都有幸陪在它的身边,跟它说声再见;而社家园倒掉之时,我们却不曾预知,也不曾有机会跟它道别。社家园给予我们的友谊尚在,而当年的丰收,当年的快乐,当年偷摘荔枝“三步上树”的矫捷身手,甚至当年那个被我们嘲笑的智障儿,却已无处可寻。

        毁林容易造林难,我始终有些遗憾。我遗憾这社家园精诚一生,默默奉献,却没有享受到从化神岗“荔枝王”那样的认可,更没有得到过增城挂绿母树那样的礼赞。我知道,就在蜿蜒的流溪河畔,就在漫长的105国道旁,在广州,在珠三角,在咱们的中国,这样的树林也许每年都在大片消失。不仅它们,就连河边的、路边的、树边的、乃至山上的村庄也都在大量搬迁或消亡,不是吗?

        所以,今天我们才需要重建绿道,提倡绿道的吧。谨以此文,纪念这片陪伴过两个小村庄几代人成长的社家园吧。

                      挽社家园

记得当年秋千摆,今夕但闻晚涛哀。

伤心故园经行处,曾是参天绿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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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陈年旭日:社会发展就是这样,许多事物从兴旺走向衰落,最后湮没于历史,收藏于岁月。只是在我们的记忆中无法清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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