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

    雷声唤醒冬眠的万物，春雨洒遍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乡下田野里的青草不知何时已经长像膝盖一般高了，站在田埂上，仰起头张开双臂。

  风，拂过我青稚的脸，耳边时而响起斑鸠的叫声。不远处两条土狗正追着一直野兔，大黄牛在田里啃着青草，牛尾巴时不时左右摇摆拍打着，驱赶牛虻和蚊虫。爷爷吸着旱烟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解放鞋、草帽、一枝烟斗、一个用酱油袋子做的烟草袋，腰间系着麻绳编织的柴刀鞘，刀插在刀鞘里。边上还有一个竹筒子做的水壶。

    关于爷爷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这是17年前爷爷带我放牛的场景，那是我第一次跟他放牛，也是最后一次跟他放牛，那年我4岁。

    爷爷过世于2004年，肝硬化夺走了爷爷的生命，虽然走的时候还不到70岁，但是听奶奶和父亲说爷爷这一生过得并不辛苦，爷爷年轻时好赌有点懒，奶奶说他从不下地，只放牛。白天放牛晚上去村里供销社打牌，或许他并不像奶奶说的那样，不然爸爸兄弟姐妹4个也不可能拉扯大，而且都各成各家，我不曾了解他的过去，也无从考究，只记得年幼时曾有过这么个人，陪我走过幼年。当我的记忆可以容纳他的时候他已经悄然离去。

    跟他去捡知了壳应该是和他度过最快乐的时光了，江南！有史以来都是毛竹之乡，毛竹在我们乡下随处可见，知了幼虫寄生于毛竹的竹鞭上，夏天来临时幼虫破土而出，在地上、松树上破壳成知了，中药名为蝉蜕、虫退、蝉衣，性甘寒 、归肺肝经，主要是疏风清热，解毒透疹，明目退裔，解痉止痒等功效，也是凉茶的一味常用药，用于外感风热、咳嗽音哑、咽喉不利，麻疹、风疹抓痒；风热或肝炎所致目赤肿痛，目生翳障；小儿高热惊厥，破伤风四肢抽搐。站在爷爷的肩膀上顺着树把我托上去，知了壳有多高，我就爬多高，下来的时候爷爷总是跑远，在树下接住我，我一脸委屈快掉眼泪时他才来接我。“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当时一个蝉蜕应该是5分钱。我和爷爷一天能捡大袋子，第二天一早爷爷就背我拿着去集市上的药铺卖，每次卖完都给我买个芝麻饼。小时候穷，根本没有什么零花钱。芝麻饼只有过年才能吃上，那饼像面包一样里面是砂糖馅儿，外面有层白芝麻，5毛钱一个。买一个当场吃，再买一个带回家，而爷爷则是买一斤米烧。夕阳下经常有一对爷孙俩！爷爷背着手拎着酒壶，孙子拿着饼跟在后面嘴里念叨着爷爷赶牛时的号角，把爷爷当老黄牛赶回家！

    原本手上有个烫伤的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模糊，疤痕也逐渐消失。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都是烤火炉，把炭铲子放在火炉上，抓一把黄豆放铲子上炒熟，不用油也不用盐。待豆子表面变焦黄，香味扑来，爷爷下酒，孙子解馋。爷爷叫我去抓一把豆子，我心急跑太快滑倒在火炉边，手撑在火炉里，烫了个疤，那个和爷爷在一起的唯一的印记也在成长中被岁月抹去。

    爷爷走的那年是2004年春天，肝硬化注水越发严重，他的肚子鼓起来很大，当时没有医疗条件没办法排水。最终没能熬过去，爷爷走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他说想吃几个葡萄，姑姑拿着葡萄放到他嘴边他便咽了气，父亲的手颤颤微微的合上了他的双眼。当时年幼的我不以为然。

  我为爷爷守灵守了一夜，烧了几箩筐纸钱已经记不清了

    送葬的路上，唢呐声声，哀歌婉转。送葬的队伍很长我撑着黑伞披麻戴孝走在最前面，一路撒着纸钱，竹片排在墓穴口，爷爷的灵柩缓缓放在上面。当众人把灵柩推进去的时候我终于哭了出来，我知道爷爷永远的离开了！不论他是否去了另一个世界，反正他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们那的习俗以往都是土葬，十几年以后在破棺取骨重新再葬。然而那年火化开始实施。父亲和叔叔们觉得火化以后就剩下骨灰了，抱着侥幸心理把爷爷土葬，半个月后被相关部门发现，强行开棺将爷爷的遗体拿去火化。之后葬在离我们放牛的地方不远处的橘子山上，橘子山像梯田一样。一坎一坎，第二年春天的一场暴雨导致墓穴塌方，爷爷的家再一次被转移到很远的茶油山上，这才安定下来。想不到爷爷去世后经历这么多颠沛流离。

    满地的野蕨根长出来的时候，又是一年清明时，难得一次兄弟相约去给爷爷扫墓，叔叔家的大堂哥，姑姑家的三堂哥，我，三人一行带着锄头、香烛纸徒步两个多小时来到爷爷的坟前给他扫墓。墓前长满了野蕨菜，我们这边是南方山区，坟墓依山而建，大多在半山腰上。背后临山三面开阔，根据人的生辰八字挑选墓穴，为的是逝者能长久安息，逝后亡灵不生事端。二来人们认为先人葬于风水宝地可以造福子孙，以保后代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相传唐太宗李世民就是将母亲倒葬在一处风水极佳之处其风水名为水龙涒（yun）的地方，这才成为一国之君。

    因为地势缘故，南方土壤肥沃，爷爷坟边的野树野草已经长到人一般高了！扫墓的目的就是清理掉这些草木，再坟头挂几张黄纸，让人知道此地是墓地有逝者长眠于此。扫墓也是敬孝，证明墓主人有后人依然健在。

    两个哥哥清理草木，我则清理爷爷墓碑前的供品台，看着碑上的青苔不禁有点心酸。往事一幕幕浮现，往常孙子与你朝夕相伴，如今却阴阳两隔。即使我站在你面前您也再不会和我说一句话，只剩一人孤零零长眠于此，日月为伴，星辰为友。任凭野草长满屋顶也无可奈何，任凭虫兽践踏也别无它法。不知您在那边是否安康？

    清理完摆上水果，和清明果，倒上浊酒七杯，一支红烛九根香，三根一处，一排三处九根香。给爷爷烧纸时，我念叨着“爷爷啊，钱不多，省点花。别老是打牌输光了，若是没钱了！那边缺啥您给孙子托个梦”！谁料话音刚落墓碑之上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滚下来。落在我后面“蹦”的一声，不由心中一颤，难道爷爷听见我说话了？不会真出来吃吧？或许和当年捡知了壳一样，爷爷又逗我玩呢？“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今码下此文，缅怀对爷爷的思念，虽已时隔17年，爷爷与世长辞，孙儿经常会想起你。现孙儿已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为人父，想必多年后也能当爷爷了。

清明节，人寰寒彻萧萧雪。萧萧雪，纸钱明灭，化风千蝶。

坟前叩首肝肠裂，凄然冷墓情悲切。情悲切，暝烟袅袅，泪流声咽。

《清明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