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对夫妻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路先生打来的电话。
“阿明，昨天真的很对不起，我酒品太差。”路先生一上来就道歉，语气十分诚恳。
我客套着说没关系，然而路先生还是在不停地道歉:“我记得我昨天对你做了很不礼貌的行为，还有我的妻子，也对你说了不好听的话，请你理解原谅。我妻子有点产前抑郁症，我原本就想让你来下厨讨她开心。”
我乖乖闭了嘴听路先生说完。其实路先生的道歉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我不可能因为路先生的小人行为或者君子态度就认定他是小人或者君子，我清楚他们的本质，无论披一层什么样的皮，都改变不了他们的本质，也改变不了我对他们的定义。
“阿明可以来我家一趟吗，我妻子说想尝尝你的手艺。”路先生这样要求道。
他的妻子……有些令我头疼。
“没有问题，您太太在食物上有什么偏好或者忌口的吗？”
“这些东西一会我会发给你。怀孕的女人有没有什么讲究我也不大清楚，一会问问我家保姆。”
我才反应过来他的未婚妻已经怀孕了。
一个19岁就将提前大学毕业的聪明女人，一个18岁订婚19岁生育的幸福女人，一个嫁给夜夜风流的丈夫的悲惨女人。这个未婚妻身上到处是矛盾。我倒也知道路先生所在圈子里的一些怪象，不过联想到昨夜亲眼目睹到的青春美丽，总归有些唏嘘。
我再见到这位满身是矛盾的金屋之娇时，她正逗着一只白毛蓝眼的猫。听见我进来，站起身握了握我的手。
“我叫林贞，双木林，贞观之治的贞。”嘴角噙着一抹合乎规范的优雅笑意，神情依然是她惯有的清冷，我只觉得她的眼神锋利的像刀子一样，好像她是猫我是老鼠，她正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我。
这种眼神哪里能是一个怨妇的眼神？
“林小姐好。”我本来想称呼她为路太太，不知为何改了口，直觉使然，我觉得她可能不喜欢别人叫她“路太太”。
“阿明觉得这只小猫怎么样？”她把小猫抱起来让我看。
“又漂亮又可爱。”这只猫的瞳色非常引人注目，高贵而神秘，像蓝宝石。
“煮了吃怎么样？”
那只猫冲我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我没做过猫肉。”我觉得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
“那送你养吧，我现在不好养宠物。”林贞把猫随手一扔，扔到我手里。
“我……对猫毛过敏……”我把猫扔在一边。
喵呜！
林贞摆了摆手:“那给万千千养。”她那种语气，就好像我、她，还有万小姐，是相识多年的姐妹，彼此知根知底。我不禁好奇起这个我只见过三次面的女人，她为什么能将丈夫的情妇称呼的好像自己的闺蜜？
我做给林贞的早餐是一道偏日式的羹汤， 据保姆阿姨说，林贞不喜欢西餐，口味清淡，食材偏素。按照部分美食家的说法，林贞应该是一个保守固执的食草女孩。所以说我不相信什么美食心理学，人是复杂的，极易受环境影响，改变初衷是人的本性。诚信是人最伟大的美德之一，因为它克服了劣根性。
“阿明，我能问问你吗？”
林贞的眼睛是比较细长的类型，盯住你的时候会有种被看穿的危机感。
“你为什么要呆在万千千那里？你不恨她吗？”
她用她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看着我，像是女巫想要唤醒恶魔。我没有回答她，也不想再和她说话，我不喜欢她那种看穿一切的态度，那种想要挑起争端的好事眼神。
路先生在中午的时候回来了，时间略早了些。当路先生看到我和林贞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他露出欣慰的眼神。
“忙着呢？”
林贞手上卷着寿司，笑着说:“回来太早是没饭吃的，你得等一会。”
路先生看着他的未婚妻，温柔而深情的勾唇微笑，这个笑容适用于所有言情小说的男主角和男配角，是所有花季少女心目中的满分笑容。
“你猜猜我待会会做什么菜？”林贞问。
“老婆大人心情那么好，应该会做我最喜欢的红烧鱼。”
林贞轻轻的收起了温婉的笑容:“你忘了吗？我怀孕了，不能见荤腥。”
路先生笑容不减:“一切随老婆的意。”
“阿明，我可要谢谢你，贞贞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路先生对我说。
我脸上笑着，心里却暗道:如果我一道菜就能治好产前抑郁症的话，我就不用站在这里了。
昨天晚上路先生还在和万小姐上演浓情蜜意的激情戏码，今天就又和林贞成了琴瑟相和的小夫妻，不管女主角是谁，他始终是光芒万丈的男一号。想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路先生欺骗观众的本领。
“你觉得怎么样？”路先生离开后，林贞突然问我。
“什么？”
“我和他在你面前的表现，有他和万千千入戏吗？”
我笑了:“你们夫妻感情真好，真是羡慕。”作为一个被剧透的观众，我可是很能欺骗我自己的。
“哈！”林贞冷笑了一声，“得了吧贺明，你少来！”
“林小姐，我没听懂你的话。”
我的手腕上突然一凉。林贞把一柄钢制水果刀贴在我的血管上，我稍稍试着挣开，便立即发现，她不是在开玩笑。
“你想做什么？”我的心脏开始玩命的奔跳起来，血液涌上大脑，肆意的冲击我的理智。
“你觉得你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我要做什么，难道会跟你说吗？”林贞冷笑着。
我想了想林贞能在小小年纪和路先生订婚的原因，就否定了大脑里所有应对危机的方案。
“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和万千千掉河里了，他路景世会救谁？”林贞低声说。
“如果你死了，万千千会不会找上门来逼我偿命呢？到时候我就知道他会选择谁了。”
“最好那个贱人不识趣，我就回家找我的父母兄弟，到时候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路景世从我的生活中滚蛋了。”
“我还能再嫁一个更年轻更帅更有本事的男人。”
我断定这不是产前抑郁症，这是妄想症。
“万小姐不会在意我的。”我平静的说。
林贞抬头看了看我，骂出一句粗话，道:“当我傻啊。”她手底下用了些劲，轻轻一划，我手腕上就多了道血印子。
“她明明知道你想弄死她……”林贞咕哝着，“傻阿明，你该不是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林翔悦没跟你说？”
林翔悦……他说过……我看着手腕上的血印，觉得大脑混沌一片。
林贞轻声笑着说:“你说我为难你做什么……咱们俩不都是一样的人吗？我有的时候觉得你挺可怜的，发生那么多事，自己能跟个没事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再一想想，至少万千千还愿意骗你，而我呢？路景世呢？我们算什么？谁都不愿意骗谁，却还要把日子过下去。”
“林小姐……请你跟我说清楚。”我捂着手腕，轻轻抽冷气。
林贞把水果刀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冲，继续做着她之前做的事。
“有本事你就自己去弄清楚，冤有头债有主，我对你没有义务。”林贞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饭桌上路先生仍然套用着那副说辞，不停地夸着我的厨艺。
“以后林小姐想的话，可以直接打我电话。”我说。
“哈哈，估计一年内是用不着了。”路先生说，“贞贞想好好养胎，过几天就回成都老家，那有个庄园，环境很好，老人也满意。”
林贞始终低头吃菜，头也懒得抬。
“路先生也要搬去成都吗？”
“我就不去了，这边工作还忙。”路先生回答。
“林小姐的学业呢？”
“办理休学了，你想想，总不能大着肚子上课吧。”
我看了看林贞，想起她那句“却还要把日子过下去”，不知道这种妥协到底是顺水推舟还是无力回天。那时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叫做全盘皆输，恰如林贞爱路景世。
午饭过后我就告辞离开了，路先生决定送我一程。“我上班也顺路嘛。”路先生和气的说。
“阿明，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路先生边开车边问我。
我想起林贞跟我说话时也是差不多的开场白，暗想这对夫妻也算是某种角度的合拍了。
“你能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回答我吗？”路先生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如果……你是贞贞，你会愿意在这么年轻的时候生小孩吗？”路先生问。
我很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由于国家的法定结婚年龄，使得19岁生育变成了一个天方夜谭。但林贞显然不在乎这层束缚。
“林小姐的话，应该无所谓吧。”我笑，“您和她感情那么好，不用担心孩子生下来没爸爸。既然如此早生又如何呢，做人流对女性身体伤害很大的。”
路先生叹口气:“我本来不赞成，想等结婚后再生。但是贞贞不同意，说生下来老人高兴。”
“她还太小，连书都没读完就要当妈妈，说实话我弄不懂她怎么想的。”
路先生大概是想找个熟人发牢骚吧，我默不作声。
“她怀了小孩后心情特别反常，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了，她坚决不见心理医生，我压根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如果不愿意生就打掉好了，成家了之后再生也好啊。”
“我问过千千，她觉得读书的时候生育对女人来说负担较轻，等结婚后又要工作又要支持丈夫又要照顾小孩容易忙不过来。”
“万小姐讲的很有道理啊，”我说，“林小姐本来就是一个很聪明很有见识的人。”
“路先生，您不是要我站在女人的角度上想吗，那么我回答您，一个女人，不管在什么年纪，愿意为一个男人生育，肯定是因为她爱您。不需要考虑太多，您只要支持她就好了，别辜负她的爱。”
路先生侧头看了我一眼，很久没有说话。
我陡然觉得自己可能失言了，路先生可能会认为我说的“辜负”二字是在影射他和万小姐的关系。前面的话说的很漂亮，最后一句犯了蠢，我忍不住有些懊恼。
“谢谢你贺明。”路先生说，“孩子满月酒的时候我一定会请你。”
仔细想想，这位也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爸爸。
车停在餐厅门前，我道声再见下了车，却不想路先生也下车了。
“这可是个郑重的告别。”路先生用玩笑的语气说，“咱俩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了，祝你接下来工作顺利。”
我有点不明白路先生的用意。
“千千还没有和你说吗，她打算让你做她新的经纪人。以后你可就是明星经纪人了，大忙人啊。”
我暗自嘀咕着，这万千千还真的什么都跟你说。
路先生笑道:“保重。”笑容灿烂温和到让我不禁问自己是否和他建立过类似友谊的情感关系。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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