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田福堂去县城为润叶安顿婚事回到石圪节的时候,恰好碰到他们村的一队副队长田福高,意外地知道了孙少安私自扩大了他们一队的猪饲料地。
孙少安为什么要私自扩大猪饲料地呢?
因为那个年代每个大队都有生猪交售的任务,国家要拿猪肉支援第三世界。但人们群众都吃不饱,哪还供得起一头猪呢?因此没有人愿意养。
队里没办法,田福堂就出面去跟公社谈判,看能不能用生产队集体的羊来顶猪,公社说只能是绵羊。一年下来,全村的绵羊都快绝了种。看来这不是办法,还是要落实到家户来养猪。
到底摊到谁养,金俊山提出由队干部先带个头,一人应承喂一口猪,被其他队干部讥讽说他要带头就带吧,最好他能办个养猪场,把全队的任务都包了。金俊山立马被吓到大队部的灶火圪崂里,不敢出来了!
还是孙玉亭想了一个好办法——抓纸蛋,抓到不养猪的欣喜若狂,抓到养猪的脸像黑霜打了一般,甚至当场痛哭流涕。提出这个绝妙办法的孙玉亭,几乎年年能抓到一头猪,回去常常让贺凤英骂得狗血喷头。
但人们养到生猪交售的时候,不管怎样努力,都很难达到收购机构的标准,直到最后再也不可能完成任务。县上没办法,又采取鼓励制,谁养猪,就给谁补贴一百五十斤高粱(几乎快等于当时一个人一年的口粮)。
这下人们又抢着养了,照样难以分配名额,最后大家又决定采用“孙玉亭方式”。抓到猪的眉开眼笑,抓不到的满脸丧气。遗憾的是,玉亭同志本人这回偏偏又抓不到了,回去还是被贺凤英臭骂一通!
但人们没算到的是,国家给补贴的同时也提高了收购标准,补贴的粮食全部喂猪后送到石圪节才能勉强达标。
从此以后,人们谈猪色变,生猪交售任务成了全地区的危机。于是黄原地区决定一户给划分不超过四分的猪饲料地,企图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在划分猪饲料地的时候,孙少安想把除队里的庄稼地以外的闲荒地划给社员,而这些闲荒地都是沟坡圪崂、零零碎碎,没有整块的,也没办法准确丈量,就用眼睛约莫估量一下就行了。
对于孙少安的建议,全队没有一个人反对的。因为大家知道用眼睛“量”过的地,只会多不会少。少安正是想用这种方法,给社员扩大一点自留地。多一分地,就能帮一家人解决大问题,谁不想增加一点自己的利益呢?
但是大家一致的意见都是应该避开田福堂和孙玉亭这两位“革命家”。本来田福堂早就有怀疑,但他是个聪明人,于己有利的事情为什么要去揭穿呢?
话是这么说,但福堂听了福高姨夫的事后,灵机一动,就在心里计上了一计,这可是给少安找下了一个下不了台的好茬口。于是他就调转车头跑到公社,向徐治功反映了他们队猪饲料地的事。
并且还提醒徐主任说,不要光查他们队的,其他村子也查一查,以免让人怀疑是他田福堂反映的。
田福堂走了这一招“妙棋”后,心中也有些矛盾。一方面他对孙少安这小子有气,让这小伙子受点整,灰上一段时间,他就顾不上来骚情他们家润叶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这种做法不太美气,做了亏心事,自己的灵魂也不得安宁。
但他又想,既然做下了就不后悔,就让孙少安乱上几天吧!最好是二队队长金俊武也把他们的猪饲料地扩大了,让公社查出来,把这两个蚂蚱拴在一根绳子上整治一通,叫你俩还跟我田福堂过不去!
最后查明的结果是公社一共有五个生产队扩大了猪饲料地,让福堂遗憾的是金俊武并不在内。这小子终究年纪大一点,比少安城府深,没有让抓住尾巴。
这个问题有点大了,马上引起了县上的重视。县上要求不仅要收回扩大的地,而且还要在全公社组织群众大会批判这五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生产队长。
因为群众大会大费周折,白明川建议只召开三干会,徐治功也同意,但说批判会要通过有线喇叭,向全公社现场转播。孙少安和其他四个人顷刻间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大家都在议论他们,甚至往上倒腾到了他们的祖宗三代。
在批判会场里,田福堂找了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直低头闻手中的烟卷。而往常开这样的会,他总坐在最显眼的位置。
孙玉亭今日被安排作批判发言,往常在这样的场合,他异常兴奋。可今天他感到比站在台前接受批判还不自在,不时抹下头上那块肮脏的毛巾擦脸上的汗珠子。
“公社文书刘根民是少安高小时的同班同学,又是好朋友,此刻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做记录,一脸的尴尬和难堪——他无法保护他的朋友。”
这时候,孙玉厚正蹲在石圪节街道的一个拐角处,手颤抖地举着旱烟锅,对命运的打击没有一点招架的能力。兰香站在他旁边,贴着一根电线杆悄悄地哭着。
而站在台子上的少安呢,此刻根本听不见别人怎样批判他,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首先想到的是二队的人,但这件事情都过去半年多了,金家湾的人想告早就告了;本队的人不可能告,告了每家的地都得收回去,没有一个人不心疼自己那几分地的!后来他了解到公社在逐队普查,又怀疑是别的队牵连到他们。
直到公社通知他去接受批判时,田福高跑来心事重重地和他说了遇到田福堂的事。再结合这会儿他用眼睛余光扫到的田福堂今天的异样,那躲避他的目光,就一切都明白了。
“从某种意义说,他和田福堂都在接受批判:他接受思想的批判,田福堂接受良心的批判。”
不管怎样,田福堂就是田福堂。他不这样就不是田福堂了。平心静气地想,这种报复也情有可原。他那样体面的人家,自己如花似玉的工作女儿,怎么能让一个泥腿把子去沾染呢?
“少安现在感到欣慰的是,他对润叶的求爱采取了完全正确的态度。田福堂现在又用铁的逻辑进一步给他论证了这件事的不可能性……”
他现在感到难受和丧气的是,这个批判会把他的名字在全公社都扬臭了,在这个天地里,哪怕掏双倍的财礼钱,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这样一个丧失了名誉的人。
令他更难受的是,这件事若是影响到少平和兰香的前途,他会痛苦一辈子的……
今天看这双水村的故事,好像每个人都不太美气呢!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第一部第二十二章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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