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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诺，你舅舅死了。”
仿佛世界都静了，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他，走了…
六年前姑姑病逝，舅舅再也没有笑过，像极了外婆说的，姑姑走了，把舅舅的魂也一起带走了。不要命的努力工作，最后过劳死了。
他，应该和姑姑相遇了吧！
他，面红耳赤，憨憨的笑了吗？
他，手里带着花冠吗？
一
姑姑，舅舅，爸爸和妈妈是扁担亲，也就是换亲。
很早以前村子里盛行这样的婚俗，爸爸妈妈最后感情不和离婚了，但是舅舅姑姑相爱了一辈子。
他们是两个极端，一个腼腆内向，一个活泼开朗，契合极了。我从未看到他们起争执过，似乎他们生来就应该在一起的。
那时候家里到处冒着粉红色泡泡，姑姑调皮的调侃，引得舅舅面红耳赤直拿姑姑没辙，最后只能挠挠头憨憨的笑。
他有一双巧手，一根草绳子到了他的手里都可以生成花样来。经常给弟弟和我编草蚱蜢，灯笼，给姑姑的编漂亮的花冠。姑姑说，舅舅承诺过一辈子只为她编花冠，每个花冠独一无二。
二
那时候最大的幸福就是下午在院子里，姑姑，弟弟我们三个一起玩老鹰捉小鸡、跳房子或是打陀螺了。不大的院子里热闹非凡，不时外婆也会经不起诱惑参与进来，边玩边等舅舅回来。
每次他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各种各样的小礼物，从未让我们失望过。草蚱蜢也好，小灯笼也好，都总能成为我们向村里小朋友炫耀的资本。
姑姑的永远是一个漂亮的花冠，每次舅舅给姑姑戴上，姑姑笑得好大声，似是幸福也是炫耀，像极了孩子。整个院子再容不下其他声音，舅舅会面红耳赤的小声说小声点。
半点作用没有反而引来姑姑毫无收敛的哈哈大笑，半字舍不得说，只能面红耳赤的抓头，憨憨的笑。实在难为情的直接撵我们出去玩，家里独留他俩咬耳朵。
三
我和弟弟最喜欢到家附近的河沟玩，捞鱼摸虾是我们的最爱。但是姑姑不许，冒着要挨跳脚米线的风险我们也要去。
姑姑总能第一时间知道我们去河沟玩，提着棍子风风火火的迈着大步赶到，对着满河滩溜窜的我们一阵乱打，追也追不到，打也打不到，最后舅舅直接上来把我和弟弟提溜到姑姑面前说，“打吧赶紧的，打完回家！”
……
那个时候家里虽穷，经常会饿肚子，但是幸福快乐，我们很满足。
弟弟是乐天派，舅舅经常笑，婆婆没有满脸忧愁也整天笑嘻嘻的，姑姑每天被我们气得拎着棍子追着我们打，外婆在旁边起哄着时不时掺和进来，总能看到舅舅被调侃得难为情的画面，听到他憨憨的笑…
四
以前姑姑会捂着胸口说疼，都没怎么注意，直到有一天姑姑疼得直不起腰来，整个人蜷缩着，巴掌大的脸失了颜色。留弟弟看着姑姑后，我把腿就往田里跑。
眼看要到了，我大声的喊：“舅舅，舅舅，快来姑姑生病了。”话音刚落，就看到舅舅从田里直接往家里跑。
等我们回到家，弟弟哭着不停喊妈妈，姑姑已经晕过去了。舅舅二话不说背起姑姑就往外跑，我和弟弟手牵手跟在他们后面，弟弟一路问我，“姐姐，妈妈怎么一动不动了。”
“姑姑，生病了，太疼了没力气动了。”
他失落的说：“我喊她，她都不应我”
我学着姑姑摸我们的头一样，摸了摸弟弟的头，“姑姑肯定应你了，你哭声太大被盖过去了。”
“哦！下次我小点哭。”
我们一路走着，没见着舅舅和姑姑，却被外婆找到了强行带回家。
三个成排的坐在堂屋门槛上，外婆绣着鞋垫，不时满脸忧愁的抬头看看门外，我和弟弟双脚晃动着，伸长脖子不停得看，巴不得把门外望出一个洞可以把舅舅和姑姑给传送回来。
一直到吃晚饭，他们还是没回来，弟弟开始哭闹，不停的吵着找姑姑。
他不停的问我和外婆：“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妈妈很痛的，我喊她不应我，我哭她不哄我，理也不理我。”
“姐姐，我再也不淘气了，妈妈生气了。”
他不要外婆抱，我只能搂着他，轻轻的拍他的背，摸摸他的头，最后他哭着哭着睡着了。
五
再次见到姑姑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了，不知道是什么的病，可以让一个人大变了样。姑姑整个人瘦的脱形，像极了电线杆，额骨高高的，本就大的眼睛越发的大了，眼睛周围挂着两个黑圈。定是受了很大的罪，还没能休息好。
姑姑一出现，弟弟眼睛一亮想要抱抱，像个炮弹一样的向姑姑冲过去，中途被舅舅拎起抱怀里，直说：“你妈妈生病了，受不住你那么大的力气。”听后瘪瘪嘴点头，一直围着姑姑转。姑姑似是累极了，没说什么话，笑着点头，摸摸我和弟弟的头后到卧室里休息了。
很快弟弟恢复了原样，整天傻乐傻乐的到处疯玩。如果我没有听到那些话，我也和他一样吧！
那天晚上，晚上水喝多了起夜，路过走道听到有人在哭，好奇心驱使下我耳朵贴近了听。心想舅舅在和谁说话？他怎么哭了？
“哥，借我点钱，小欢患了乳腺癌，我不能让她这么去了”
“医生说，是晚期，让保守治疗”
“什么保守治疗，他们是让小欢回家等死”一声巴掌声响起，舅舅在打自己。
“怪我，她早前就疼了，她不去我就由着她，现在看着她受折磨，我的心啊疼得发抖。我不甘心，哥，求你了借我点钱”
我整个人都傻了，乳腺癌，癌症？姑姑怎么会呢？六神无主的我呆愣愣的忘了往回走，直到舅舅看到了喊我，我才吓得回神，慌乱之下脱口而出“舅舅对不起”。
周围黑乎乎的，看不到舅舅的表情，心里忐忑极了，我低着头紧张的握紧双手。
舅舅小声的说：“小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和任何人说好吗？”
我震惊万分的抬起头，黑布隆冬的一片，看不清他的表情，千般疑问化为一字：“好。”
六
姑姑说医院那个地方冷冰冰的，到处是针针管管，看着都觉得害怕，实在是一刻也待不下去，所以不管舅舅怎么哀求，都不要住在那个无底洞里。宁可回到家，每天喝黑不拉漆的中药。
舅舅带姑姑去看了颇有名气的老中医，回来的时候开了很多药。从此家里到处弥漫着中药的苦涩味，姑姑天天都要像吃饭一样定时定点吃药。弟弟老说家里臭鸡蛋味。
我们都期待着这个药可以带来转机，它承载着我们太大的希望了，所以我们特别的重视姑姑的每一顿药，尤其是舅舅。
姑姑特怕吃药，尤其这药还这么苦，但是舅舅每次都会耐心的哄她喝，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不厌其烦。弟弟私下吐槽说，爸爸都不这么哄他过。我想，他所有的耐心都留给了姑姑吧。
我和弟弟会在旁边，看着舅舅哄姑姑吃药的画面捂嘴笑，笑得舅舅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姑姑实在看不下去，就直接轰我们两灯泡走。这样的画面天天上演，家里到处都是甜得冒泡的味道。
如果可以，多希望家里一直这样欢乐下去。
七
那天姑姑坐在床边摸了摸我和弟弟的头说：“小诺你是姐姐，小言你是弟弟，以后要乖好好听话，外婆（奶奶）带你们会很累，不可以像以前一样调皮了。”然后让我们出来，一直是舅舅陪着姑姑。
当听到舅舅撕心裂肺的哭后，我的泪水也随之而来，那个似妈妈一样爱我疼我的姑姑，消失于人海了，再不能看到她音容笑颜了。
外婆我们三个连忙冲进去卧室，入目的是舅舅抱着一动不动的姑姑痛哭。弟弟扑到姑姑怀里不停呼唤，“妈妈，妈妈，小言再也不淘气了。我乖，我再也不顶嘴了。妈妈，妈妈，你不要小言了吗…”我跪坐在地上任由眼泪肆意流淌，外婆红着眼眶静坐在门槛上，双手颤抖着…
那一天很冷，那一年很冷，冷到了骨子冷进了心里。舅舅痛失所爱，弟弟没了妈妈，我没了姑姑。
家里似是被“偷走了”欢乐，五个人变成了三个人，院子里的热闹已经远去。舅舅外出上工，以前每天回家改成了一两个月回一次家。弟弟和我也不淘气了，每天按时完成作业，放学立马回家，乖教得不行。
弟弟夜里会哭着找姑姑，外婆经常担心舅舅的睡不着觉，弟弟哭了我和婆婆哄着…渐渐的他也接受了。每天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一起回家，我们异常想念姑姑，以前怕得不行的跳脚米线也想念。这个家安静的落针可闻，冷冷清清的不适应。
八
婆婆说，姑姑死了，舅舅也去了半条命。
舅舅似乎企图用工作和忙碌来麻痹自己，本就寡言的他，更是惜字如金。每次回来留了钱给婆婆，就问问我和弟弟的学习，吃了饭就走。不管婆婆怎么祈求让他休息在家待两天，他都要执意离开。他，是害怕这个到处有姑姑影子的地方了吧！
六年后，他走了。
抛开一切的浮想，我急忙请假离校回家。一路上，我在不停的想怎么安慰婆婆和弟弟，装了一肚子的话沉甸甸的。
刚冲进家，就看到头戴孝布，眼睛肿得像核桃的弟弟。他坐在门槛上，手里抱着一个不知名匣子，两眼放空的发呆。
我急忙上去轻轻的拍拍他的肩，他缓慢抬头，红着眼睛委屈得说，“姐姐，我没有爸爸了。”话落，泪水划过两颊，拍打到我的心里刺痛了我的眼我的心。我跪坐在地上，泪如雨下，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化为乌有，吐不出半字。
九
弟弟把匣子放到腿上，我也坐到门槛上，看着他小心翼翼，仿佛里面放置着珍宝不容一点马虎的打开，入目的全是照片和厚厚的肖像画。
我拿起其中一张照片仔细看，面容已经花了，看到衣服才认出了照片里的人，是姑姑。看不清面容的照片，无时无刻不再告诉我们舅舅不知道来回抚摸了多少次。
六年相思，相思入骨，这是得有多爱。借着这些照片，来缓解他的相思。“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照片摸花了，从没有画过画的他，开始提起笔给姑姑画了无数张肖像画。从最初的极其不像再到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我姑姑。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刻在了他的心里，都活灵活现的在纸上一一呈现。
每一张肖像画左下角都写着这样一行字，“林笑爱顾欢，一辈子。”是了，可不是一辈子了！
他们的爱，没有尽头，哪怕姑姑逝去，他也没有停止爱她，摸花了的照片和每一张肖像画就是最好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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