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叫我一起去钓鱼,我答应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说去挖点蚯蚓喂鱼儿。老杨是农村来的,一直都很农村样,趿着拖鞋就上路了。有片田地,是去水塘的必经之路,田边有一大块空地,貌似蚯蚓的栖息地。老杨卷起裤脚在前边带路,我在后面跟着,看着他从田垄上穿过。田的那边有几户人家,鸡鸭的叫声刚响起,又马上被犬吠声盖过,一个人挑这担子吱呀吱呀的走过我们身边。田里散发出泥土的气息把我掩埋了。正是这气味,我本应感到亲切,却带着一点陌生。
我的老家在山村。在家里我是长孙,姑姑的年龄和我的最相近,在我刚会走路时,姑姑带着我满山乱跑,每次回家奶奶总是看着我一身的泥和摔伤的小手责备姑姑。虽然这段记忆大都留存在长辈的闲聊中,但每次会老家时,看着那些小孩子,满身是土却玩的很开心的样子,总是在想:当时的我,那的我应该也是这般的开心吧。
后来的我从农村到了城里,渐渐的习惯那些原本呛的我流泪的城市的烟尘,每年正月回老家的那种兴奋的心情也渐渐的淡了,虽然还是喜欢那种泥土的味道。姑姑还留在村里,这时的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不再是天天拉着我到处跑的疯丫头。每次回村里,都会去看她,她对我也很热情。姑姑经常斜系着腰带,在村里的小店铺买东西、拉家常、嗑着瓜子和花生。见到我,她总爱用她那刚抓过瓜子的手,在我的衣服上蹭来蹭去。当我一天天长大后,我开始嫌她的手脏。
我们在村里的有个老房子,有点像京城的四合院,是几户人家一起住的,还有一些怀旧的老人住在里面,寂寞的他们养着些鸡和鸭。长辈们是要拜访的,可是那些鸡鸭们很不讲卫生,每次我都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免得踩到了什么。他们见到我这个后辈来自然很高兴,将庭院里外扫的干干净净、把鸡鸭赶到院子外的山坡上,可是我依然走的小心。尽管是这样,他们还是很开心,并且很期待我的下一次到来,临走时还不忘塞给我一大把的花生或者瓜子。
最近的那次回到村里,去了趟老房子那儿,里边还住着三四个老人。如同这些老人一样,老房子已经愈加的破旧,几间没人住的屋子已经塌了,大门边上也长满了杂草。大门是石头砌的,有个很高的门槛,那时的我最高兴的,就是坐在这高高的门槛上,傻傻的想着鸟儿为什么会飞、鱼儿为什么会游,一直坐到奶奶唤我吃饭。随着我的长高,门槛也低了、旧了,很久没看到有人坐在它上面了,陪它的只有旁边的那些杂草。
村里人都抽一种叫水烟的烟,在烟筒里放上水,抽起来咕咕的响,那些经过水过滤后的烟气淡淡的,是一种飘香。我最早的记忆之一,就是这咕咕的水烟声和那轻轻的烟味儿。在奶奶还在世的时候,爷爷和奶奶都住老房子里。每当到了村子里,用过午饭我都会坐在爷爷的身边,听着这咕咕的水烟声,看着鸡鸭满山跑,它们好开心。可是到了城里之后,我已经好久没听到这咕咕声了,村里的人也陆续地走向城里,也抽起城里人抽的烤烟,很呛也很伤。奶奶已经去世几年了,爷爷也到城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前些日子,终于有看到了这水烟,可是却是在博物馆里了,看着他在橱窗中静静的躺着,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听到这咕咕的水烟声,和那淡淡的烟香。
老杨已经挖到一些蚯蚓,催我上路了。在池塘边老杨还是卷着裤脚,蹲在岸边守着钓竿,我也甩出了鱼钩,找了是石板坐着。我总是说自己从农村来的,可是比起老杨,我却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农村,我离它们太远了。从农村走向城市是进步吗,那些曾经的味道被尘埃覆盖了好几层,快被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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