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甜言蜜语

——《越王勾践命诸稽郢》读后感

作者||谢永红

世人爱听甜言蜜语，所以就有人爱说甜言蜜语。

让人听起来高兴，高兴到浑身舒畅，心花怒放，这样的话就是甜言蜜语。

如果符合真实，这样的甜言蜜语那是珍品。

可是，很多时候，甜言蜜语的动机却未见得纯正，甚至会埋藏杀机。

公元前496年，吴王阖庐与越王勾践战于檇李，阖庐重伤而死。夫差即位，为父报仇，前494年于夫椒一役打败越军，却允许求和，保留越国。后再度兴兵伐越，越王勾践起兵迎击，却实力不济。

勾践用大夫文种的计策，派诸稽郢去求和。诸稽郢用极为谦恭的外交辞令，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夫差再度允许越国签订盟约。

越国赢得了时间。十余年后，越灭吴，夫差自杀。

诸稽郢使用的武器，就是甜言蜜语。

夫差致命的弱点是骄傲自大，且有称霸诸侯的野心。诸稽郢在说词中，称夫差为天王，连侵略的行程也称为“亲趋玉趾”，称他有让死人复生，让白骨生新肉的恩德，说四方诸侯都想侍奉吴国……

另一方面，又把越王放到了最卑贱的位置，说什么越国就像下人，越国本来就是进献纳贡的城邑，还要奉献儿女来服侍吴王……

吴王在甜言蜜语之下，哪里还听得进伍子胥等人的忠告？

人家说得如此肉麻，应该警惕才是。不料夫差天真地认为越国怕了他——听起来太舒服了。

虽然夫差的决定也有争霸的战略考虑的原因，但是，甜言蜜语的麻痹作用也是客观存在的。

这又让我们想起了狐狸的智慧。乌鸦口中的肉被狐狸看中了，狐狸便用甜言蜜语作为武器，奉承乌鸦的歌声美妙无比。当乌鸦飘飘然唱起歌的时候，肥肉掉下来，成为狐狸的美餐。

我们每个人读小学的时候就懂得了故事的含义，可是，成年以后，不少时候却忘记了乌鸦的教训。

爱听甜言蜜语的人太多了。

当了领导，往往容易亲近嘴巴甜的下属；写了文章，往往喜欢给予高评的文友；成了老人，往往喜欢嘴巴甜蜜的子女……

其实，说甜言蜜语的，不乏想从中得到好处的人，不乏想得到高评回粉的人，不乏只出一张嘴却吝于行动的人……

甜言蜜语顺耳，谏言忠言逆耳。

于事于人有益，哪能只听甜言蜜语呢？

附录：

越王句践命诸稽郢

译者||谢永红

前注：本篇选自《吴语》。文章讲述吴王夫差兴兵伐吴，越王勾践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采纳大夫文种的建议，派诸稽郢到吴国求和。诸稽郢用极为谦卑的外交辞令劝说吴国暂时罢兵，为越国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据中华书局《先秦散文》）

【原文】吴王夫差起师伐越，越王句践起师逆之。

【译文】吴王夫差起兵攻越，越王勾践带兵迎击。

【原文】大夫种乃献谋曰：“夫吴之与越，唯天所授，王其无庸战。夫申胥、华登，简服吴国之士于甲兵，而未尝有所挫也。

【译文】大夫文种献计说：“吴国和越国的命运，完全是上天决定的，大王用不着打仗了。伍子胥、华登训练吴国的军队，还没有打过败仗。

【原文】夫一人善射，百夫决拾，胜未可成。夫谋必素见成事焉，而后履之，不可以授命。

【译文】一个人善于射箭，那么一百个人起而仿效，吴国军队由于伍子胥、华登善于用兵，有很强的战斗力，要战胜他们还不大可能。谋划者一定要能预见成功的把握，然后去打仗，不可以去送死。

【原文】王不如设戎，约辞行成，以喜其民，以广侈吴王之心。

【译文】大王不如保全兵力自守，用谦卑的言辞向吴国求和，让吴国的百姓高兴，使吴王的野心膨胀。

【原文】吾以卜之于天，天若弃吴，必许吾成而不吾足也，将必宽然有伯诸侯之心焉；既罢弊其民，而天夺之食，安受其烬，乃无有命矣。”

【译文】我们可以就此事向上天问卜，上天若抛弃吴国，吴王一定会答应与我们讲和而认为我们不足畏惧，将来一定慢慢有称霸诸侯的心思；吴国百姓被战争拖累得疲惫不堪，天灾使得吴国食物短缺，越国届时即可安安稳稳地去收拾吴国的残局，吴国会失去天命的庇护而灭亡。“

【原文】越王许诺，乃命诸稽郢行成于吴，曰：“寡君句践使下臣郢，不敢显然布币行礼，敢私告于下执事曰：‘昔者，越国见祸，得罪于天王，天王亲趋玉趾，以心孤句践，而又宥赦之。

【译文】越王同意了，于是派诸稽郢到吴国去求和，诸稽郢说：“我国国君勾践派下臣诸稽郢来，不敢公开陈放玉帛财物表示礼敬，只敢私下禀告吴王左右说：‘过去，越国遭受祸端，吴越争战中吴王阖庐受重伤而死，得罪了天王你，天王你亲自迈动高贵的脚步前来越国，本打算灭掉勾践，却又赦免了他。

【原文】君王之于越也，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孤不敢忘天灾，其敢忘君王之大赐乎？

【译文】天王对于越国，是使死人复生使白骨重新生肉的大德。我不敢忘记上天降下的灾祸，又怎能忘记天王的大恩赐呢？

【原文】今句践申祸无良，草鄙之人，敢忘天王之大德，而思边陲之小怨，以重得罪于下执事？

【译文】现在勾践祸难深重，没有善行，我们这些草野鄙陋之人，敢忘记天王的大德，想着边疆的小怨恨，而再次得罪天王左右呢？

【原文】句践用帅二三之老，亲委重罪，顿颡于边。今君王不察，盛怒属兵，将残伐越国。

【译文】勾践因而率领几个老臣，亲自承担大罪，在边境叩头谢罪。现在天王没有明察，盛怒之下调集军队，将要毁灭越国。

【原文】越国固贡献之邑也，君王不以鞭箠使之，而辱军士，使寇令焉！句践请盟。

【译文】越国本来就是您手下的一个进献纳贡的城邑，天王您不像对待下人那样用鞭子去驱使越国，却屈尊将士们像执行御敌号令那样去讨伐越国！勾践请求签订盟约。

【原文】一介嫡女，执箕帚以晐姓于王宫；一介嫡男，奉盘匜以随诸御。

【译文】今送来一个嫡生的女儿，在王宫拿着簸箕扫帚侍奉吴王；还送来一个嫡生的儿子，捧着盘子和脸盆，随同侍卫们服侍天王。

【原文】春秋贡献，不解于王府。天王岂辱裁之？亦征诸侯之礼也。’”

【译文】每年所应贡奉的物品，一定会按时送到而不懈怠。天王怎能屈辱自己而对越国加以制裁呢？这样做也符合天子向诸侯国征收赋税之礼啊。’”

【原文】夫谚曰：“‘狐埋之而狐搰之，是以无成功。’今天王既封殖越国，以明闻于天下，而又刈亡之，是天王之无成劳也。虽四方之诸侯，则何实以事吴？敢使下臣尽辞，唯天王秉利度义焉！”

【译文】谚语说：‘狐狸埋下它，狐狸又扒出来，所以劳而无功。’现在天王已经培植越国，使越国显扬于天下，却又要翦灭越国，是天王劳而无功。四方诸侯虽然有心，又怎么敢实心实意地侍奉吴国呢？请允许小臣我把话说清楚，只由天王权衡考虑其中的利害和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