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桃子上高三那年喜欢上了班里的转学生江风,一个成天无所事事的学渣。
喜欢江风之前,她以为自己将来喜欢的人会是一个学习成绩很棒又很帅的人,这样的人跟江风一点都不搭边。她都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江风了,或许是她喜欢闻他白色T恤上阳光的味道,又或许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
他说,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我家的户口本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窗外彩霞开满了整片天空,她望着他笑意盈盈的眼睛,害羞到说不出话来。
她悄悄捧着自己滚烫的脸,心里想着,从来都没有男生这样正大光明地跟她讲情话。她那年才17岁,像极了枝头上还未熟透的苹果,青涩却又饱满,好看的想让人咬一口。
虽然只是玩笑话,她依然珍藏着,放在心尖尖上,一放就是好多年。
高考过后,所有人都像脱缰的野马,冲着迎接即将到来的无拘无束的自由。唯独桃子整天闷闷不乐,以后再也不能天天见到江风了,这个夏天过去,他们两个就会散落在不同的城市,也许用不了多久,江风就会把她彻底遗忘了。
百无聊赖之际,手机传来江风的消息,“加个好友吧,以后方便联系。”
以后的每天晚上,他们都会聊天到很晚,他向她讲述迷茫的未来,倾诉自己的心事。她安静地听着、安慰着、陪伴着,陪他聊天成了桃子那个暑假最期待的事情。
她像一个初来乍到的演员,小心翼翼地展示自己的温柔贤惠,她只想让他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他说,你真是个适合结婚的好姑娘。
那个时候的桃子并不知道,当一个男生这样说的时候,代表你是他最后的选择,是他风花雪月浪荡够了想要安稳下来的选择。
只可惜,从未经历男欢女爱的桃子误以为这是他隐晦的表白。就在桃子绞尽脑汁在想怎样戳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她看到了江风转发到QQ空间的文章,题目叫《我为什么接受不了异地恋》。
像压在胸口的大石头,堵得喘不上气来。
也罢。她向来胆小不懂得争取,即便是面对心爱的人。在江风爱情的舞台上,他是聚光灯下光彩夺目的主角,而她本来希望跟他并肩站在聚光灯下,最后却只能一步一步后退,退到灯火阑珊处。
(2)
开学那天,桃子拎着大包小包告别生活了17年的小镇来到上海,她看着满眼的灯红酒绿,醉得有点发懵。她向往的大城市终于在她脚下铺开路来,这个眼花缭乱的新环境让她应接不暇,同时也欣喜有余。
负责接她的是一个戴着翻盖帽子的学长,走路姿势痞里痞气的,但却对她关怀备至。把她送到宿舍后还帮她领了学校发的生活用品,替她去水房打了开水。临走的时候学长抓着后脑勺腼腆地跟她说:“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联系他就好。”
桃子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个学校迎新生的待遇怎么会这么好”,一边热情地对学长道了谢并把他送到楼下。
回到寝室桃子收到江风发来的信息“学校里没有喜欢的人,上学一点动力都没有”,还配上了很失望的表情,桃子笑笑,回复道“你上学从来都没有过动力吧。”
他们经常会打电话,江风会跟她讲他逃课出去玩了哪些地方,又认识了怎样的朋友。她也会跟江风讲自己身边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她的舍友们都误以为他们两个是情侣关系,她否认,说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末了又加了一句,我是不能接受异地恋的。
她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江风不能接受而已。因为她喜欢他,连他的喜好、品味都要向他靠拢。
(3)
半年后江风谈恋爱了。
江风并没有告诉她,还是她看他的留言板才得知。她一条条翻着那些留言,暧昧的字眼像针扎一样刺进心里,眼睛里面像是起了大雾,越是擦越看不清楚,她索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想,直到沉沉睡去。
“谈恋爱了也不跟我说?”只能作为好朋友云淡风轻地去质问。
“就是上次去故宫玩的时候碰到的跟你很像的那个女孩子,觉得还不错就处着看看。”
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跟长得像我的女生谈恋爱是喜欢我的意思吗?”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即刻被桃子否认,如果喜欢的话应该早就表白了。
可能人就是这样,越是喜欢的人越不敢去表白,总是向对方隐晦地去传达自己的心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对方误解。后来的桃子再回头看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江风一直也喜欢她,他也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揣摩桃子的心思,他不敢打草惊蛇,怕桃子万一不喜欢他,最后连朋友都没的做了。
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己仿佛低到尘埃里面。桃子是,江风也是。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桃子回复“你喜欢就好。”
(4)
后来,桃子同意了学长做她交谊舞男伴的请求,也渐渐不再躲着他。
是开学替她鞍前马后的那个学长,他说第一次见面就甚是欢喜。
不久后,学长成了桃子的男朋友,也是初恋男友。
有段时间桃子与江风几乎断了联系,除了朋友圈的日常点赞。他们都礼貌地保持着距离,怕过于亲近的关系打扰到对方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
那天晚上上海下了很大的雨,天空像是被捅了个窟窿,雨水瓢泼一般蹂躏着整座城市。桃子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像末日来临前的景象。
手机来电显示江风,接通后熟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我看新闻上上海在下大暴雨,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没事。”眼泪却在那一瞬间涌了出来,也许只是因为朋友突然的关心,也许是委屈江风的问候迟到太久。
“我明天去找你好不好,我好想你。”电话那边声音竟有些哽咽。
“上海这边雨水太大了,这些天出行都太危险了,你不用担心我的。”
桃子何曾不想念江风,只不过这份想念被新的恋情稀释得刚刚好,是藏在心底用不着跟任何人倾诉的心事。
之后他们两个人的联系又渐渐多了起来,那晚的电话内容谁都没有再提过,像是在时间的日历上,那页纸被硬生生撕了下来。
(5)
夏天里的香草冰淇淋、冰镇西瓜、长发飘飘和素色长裙都是恋爱的味道,夏天一过,爱情便开始褪色,变成寡淡无味的白开水和不加修饰的可憎面目。
桃子和学长分手了,如所有人预期的那样。
他喜欢hip-pop,她却只爱民族舞;他是社交达人,她偏爱独处;他痞里痞气拈花惹草,她退避三舍一刀两断。
没有喜欢到去迎合甚是忍受的程度,大不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但内心还是难受的令人抓狂,倾注过的感情像是覆水难收,没有了那个人,心里空落落得像丢了什么。
分手后桃子收到江风的两条留言:
1、When the world is winding down, thoughts of you linger around.
2、我可以吗?
桃子回复,也许只做朋友,才能永远不失去。
桃子的心下起了连绵不绝的雨,每个角落都潮湿地发霉,她天天盼着太阳能出来,盼着有个踏着七彩祥云的英雄带她逃离这些泥泞和不堪。
江风恰如其分地成为了这个英雄。
十一长假他们都回到了小镇,为了逗桃子开心江风使出浑身解数带桃子各种逛吃逛吃,对于女生来讲逛和吃便是最好的治愈。不经意间,阴霾便随着欢声笑语被风吹跑了。
她仰起头看江风映在阳光下的半张脸,毛茸茸的汗毛像是铺在脸上的明亮的光,他转过头来朝她笑,笑容里装着朗朗晴空。那一刻,她觉得,下在心里的连绵不绝的雨终于停了,她竟师出无名地喜欢上了这片朗朗晴空。
(6)
回到学校后,桃子思前想后,她准备跟江风告白。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题引出来才不觉得突兀,她抱着手机绞尽脑汁又抓耳挠腮,不料江风先发过信息来“我跟前女友和好了,但总觉得心里面疙疙瘩瘩的。”
像是一盆凉水从头顶上浇了下来,她狼狈地对着手机苦笑了一下。这次,她再也没回复。
那天桃子独自发呆了很久,她终于明白成长是连根拔起的痛,是千疮百孔后结痂变硬的心脏,是被打磨地血肉模糊后爬起重来的坚强。
也是她第一次尝到,人生怎么这么苦。
只是后来,她再也不敢轻易去相信任何人,那个曾经拯救她的英雄无意间又将她推入万丈深渊,那一刻她就明白,没有人能够拉她上来,只有她自己。
后来桃子和江风又各自经历了几段恋情,两人却始终没有在一起。
只不过那些年幼无知的话仍历历在目,在生命的某些个瞬间跃然纸上。
“如果明天世界末日,我今天最想跟你在一起。”
“我觉得最后我们两个肯定能走到一起,结婚的那种。”
(7)
毕业两年后,江风大半夜喝醉了酒突然找桃子聊天。
“我现在还能追你吗?”
“我都要嫁给别人了,你早干什么了?”
“我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可是等着等着始终没等来一个合适的机会。”
“你只是没那么喜欢我。”桃子又补充道,“当见过一个人真正爱你的样子,你就能区分那些说喜欢你的人,对你的喜欢到底有几分。”
“你不是我,又怎么会知道我到底有几分喜欢你。有些人认为轰轰烈烈才是爱情的模样,可我喜欢细水流长,这样的的爱情最持久,因为是始终如一的模样,也不会令人失望。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停止过。”
“只可惜我们一直都在错过。我喜欢过你,胜过喜欢四月的春风,只不过现在没有那么喜欢了。”
(终)
你,是年少的欢喜,是错过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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