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好好地爱一个人

先生到现在还没放弃那个念头，尽管我们已经儿女双全，他想我再为他生个孩子，不论男女。

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和他进行任何交流。我知道，只要他坚持，先妥协的一定会是我。做流产就是谋杀，我接受不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我的身体里被人用冰冷的器械肢解，消融，而那个生命如果活下来，以后会用最动听的声音喊我妈妈。

我说，如果再生个我可能不会爱他了，我想给他跪下，只求他别让我再生孩子了。我以为我那样说了，他一定不会再想了，可他回了一句，四十岁的时候再商议吧。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上被捅了一下，绽出一个血泡，像一只饱含着热泪的眼睛。原来，我那几近乞求的语气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我苦笑了一声，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我又不是张爱玲，就算爱的卑微到土里，也只是粉身碎骨罢了，哪里还能开出朵花来？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甚至想去切了子宫，也好过再进产房里，经受生不如死的痛苦。也许在他心里，生孩子的痛也是忍忍就过去了吧，反正我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我从来没对他说过，我是外地媳妇，在侯产室里，那些疼的流眼泪的人紧紧抓着自己母亲的手，我有多羡慕。那些母亲温柔地安慰着哭爹喊娘的闺女，自己也悄悄地抹着眼泪，我心里难受极了。

我也想在那样紧要的关头，在我经历鬼门关的前一秒，看见我的爸爸妈妈。我知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他们就不会委屈我一秒。

可我不能那样做，我的理智告诉我，如果我轻言放弃了，我的爸爸妈妈一定不会原谅我，因为我的脆弱让他们失去了心爱的女儿，他们会恨我，生生世世地恨我。所以，我从没选择放弃，我没有那样的权力。

不管是大儿子，还是小女儿，产前阵痛先生没有一次陪在我身边的。我有时候会想，他怎么可以这样要求我，他有什么资格让我在四十岁的时候冒着生死的危险为他生孩子？是不是因为他没有陪产？

当我临产被大哥大嫂载着去追救护车的时候，那段两里不到的路让我绝望。先生他不知道，那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此时我放弃了，请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别责怪我，因为我真的坚持了，可实在太疼了。

生女儿的时候，我肚子疼，疼得浑身酸软。医生说强度不够，不能进产房，让我躺回床上。我看着墙上的钟，十多秒疼一次，疼了四五秒，我一秒一秒地数着，直至两三秒疼一次，疼了十几秒，疼得我再没力气去看表，再没力气去回应身边人的话。

医生说十分钟后进产房，我躺在病床上等，羊水破了，越来越疼，一波接着一波地疼着，我从来不知道，十分钟可以那样漫长，漫长到我跨过了生死还未结束。

那是一所口碑极好的医院，虽然它地处偏僻。生之前先生带着我和婆婆去看了一回，那时候我的妈妈也在婆家陪着我，替我照看大儿子。我特别想告诉先生，我想去县里生，想去市里生，可我没说出口。我在怕什么呢？

可能先生又要我说我娇气了吧。

婆婆在四十多岁的时候生下了先生，所以先生认为，即使我四十岁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那时候的医疗条件会比现在优渥，风险也会降低很多。

可任何时候，生孩子这件事我只能自己去承受。我说我的勇气已经花光了，他不相信，他不理会我的感受，我还能怎么办？

前几天大哥大嫂来家里，说让我帮二哥看孩子，我无意识地打了个冷战。原来，我这样的没有挣钱能力的人，就只配看孩子么？

我心里很难过。先生从不对我说他的工作，我每次问起，他都会给我说很顺利，不需要我操心。他不给我了解他工作的机会，我只在他回来的时候，按着婆婆说的，为他做一顿好吃的饺子。

有时候想想，我真的就如先生所说的，除了生孩子，什么事情都干不成。所以他在要求我生孩子的时候才那么理直气壮吧。可我有点累了。

我只想好好地守着一个家，陪着一双儿女慢慢地长大。请别再说生孩子的事情了，三王妃很胆小，离娘家也远，她真的无路可退了。

枕上袖边难拂拭，大珠小珠，为君那得不伤悲，任他点点与斑斑。

（齐悦梦想社群季度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