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回来？

已有一年多余未见爷爷，仅有的电话问候里总能听到你急切而又期盼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总是在奶奶接电话的时候重复而又急切的问道，我让奶奶把电话给你接，你说你听不到，我在电话的这头大声的喊你，问你，你也只是只顾自己的问话，然后说你听不到，继而把电话给奶奶，让她带你问我，又将我的回答重复给你。我的心在你殷切的期盼中抽动，忍不住流泪。

爷爷的听力是什么时候损伤的呢？我已记不起来，自打我出生记事以来，他的听力便已经被损坏了，至于原因，也许我曾经知道过，但我确实已想不起来了。

小时候，家里是在大山里的农村，大人们都会去地里干活，这些地方或近或远，到了饭点，都会站在一个地方，用手作喇叭状，对着家里人干活的方向喊“**，吃饭了”，干活的人听到了就会回一声便回去吃饭了。

显然，这样喊吃饭的方式不适合喊爷爷吃饭，再大的声音对他也无济于事，必须走到他面前喊他，而且需要加大音量，他便笑嘻嘻的和我一起回来了。爷爷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他一直带了一只表，银色的，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手腕，到了时间他自己就回来了，再也不需要别人老远的去喊他。

爷爷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也是一个文化人。集体的时候，爷爷是一个会计，也算是一个公务员，那时候的初中文化水平是有含金量的。在我印象中，爷爷是一个话多的人，总喜欢和人滔滔不绝的交流，谈天论地，因为自己的听力障碍却鲜有人认认真真的听，因为对话起来不太方便，大多的是和他客套的敷衍几句。而他最忠实的听众，就是一群小孩子。

在电视机还不太普及的时候，他很受孩子欢迎，一群孩子围绕着他，听他讲历史故事、鬼怪之谈等，在孩子眼中就是一个“香饽饽”。在我的眼中也是，虽然那时候家里有了电视，但是能看电视的时间是有限的，而听他讲故事的时间是无限的。

农村的下雨天，是庄稼人的的休息时间，他总喜欢坐在板凳上打瞌睡，我便拉着他给我讲故事，我最喜欢的是一些鬼怪之谈和命相玄学，雨声滴答，祖孙俩人一个说着一人听着，竟也有高山流水，知音相遇的感觉。

知音是极少的，幼小的我只是满足心里的好奇，痴迷故事的曲折离奇，一旦有了新事物的替代，这些美好便被打破了。诸如电视、成长等等。

没有人听他说的时候他自己自言自语，还会一边干活一边唱，那是以前的一些唱本，我曾经翻出来看过，其中就有家喻户晓的“梁山伯与祝音台”。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箱子，里面有很多的书，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吸引着我。虽然不被允许乱翻乱动，但仍然是千方百计的打开，寻找。我想那是属于他的一个宝藏，但被我挖出来了，尚不知珍惜的我不知道把他送上了何方归途，糟蹋了他的一番心血。

那时候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大家一起看电视，津津有味，最讨厌别人的打扰。而他总是问这个人是谁，在我们告诉他之后，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会长篇大论的讲诉这是一个什么什么样的传奇人物。没有人听，他依然讲，讲一会便走了，一定是到板凳上打瞌睡了，因为他怎么也听不清电视的声音。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他老了，但是仍然天天背朝黄土面朝天，不愿意放下那些他耕耘多年的土地。前年过年在我家的时候，他便不爱出门了，因为他说他记忆力不行了，总也想不起来自己走过那些地方，怕迷路了。

他是那样一个有原则有思想的人，虽然老了，那些给自己的规则从没变过。虽然抽烟，只在睡前抽一杆；虽然喝酒，从来不在外面喝，认识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从年轻到现在，从未变过，越是老了，这些规则反而越坚守的更加明确。不愿意让自己成为那些醉酗酗，脏兮兮仪态尽失的醉汉。走到哪里，都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和蔼模样。

小时候，他总对我说“好好读书，去北京上大学”，逢人也说自己的孙女读书好，以后去北京读大学，是那样的骄傲和自豪。

与爷爷朝夕相处的时光短短十二年，初中之后，便离开了那座淳朴的大山。此后，有什么好吃的，他总是说等我回去吃，说的最多的也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什么时候回来？

小时候想远离的地方，竟然是长大之后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为工作？为家庭？总有回不去的理由。越是长大，回去的次数也是慢慢减少，那份牵挂却越来越浓，成了化不开的硬糖，甜蜜而又忧伤。

多想回到小时候，回到下雨天，回到那根板凳上，听你讲你永远也讲不完的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