苯环和其他东西都不一样,连接碳原子的既非单键,也非双键,说不上是什么玩意儿,科学家都拿它没办法,给它画了一张怪脸。苯的化学式
化学课第一次讲苯环时,很多同学在外面上过预习班,基本都见过。但我从来没见过,看着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张“似囧非囧”的脸,我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就发觉了苯环的表情包潜质,虽然我连表情包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Part One
我高考及高考前后那几年,减负运动在我市进展得如火如荼,与寒窗苦读式的中国传统教育分庭抗礼。周六周日是必须休息的,寒暑假是一天不能少的,学校私自补课是要被教育局批评的。
不知还有哪里的高三有如此“恶劣”的“学习条件”。
校领导们,老师们看到我们都连连摇头,一脸“你们全都要完蛋”的悲戚的表情,说我们是造了几辈子孽才赶上这一届。每当各种长短假期来临,老师们都千叮咛万嘱咐,要管住自己呀,自己在家多看看书呀。我们说,好好好,背着书包一溜烟就跑了。
尽管如此,我校师生还是继续响应教育局的号召。作为一个省级重点,自然要起模范作用,以前一直争做学习的模范,现在又要争做减负的模范,深陷两难的境地。
说到我们的减负模范地位,必须要说说我们每周一节的体育活动课,别的学校这个课是形同虚设的,全部待在教室里学习。我们可倒好,刚开始管得不严,有些人出去玩,有些人留在教室学习。有一天忽然特别“严格”,必须全部出去玩。什么?我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要出去玩,要体育活动,高强度学习才能抗下来。”于是我们就像犯错误的孩子,灰溜溜地出去玩了。
虽说学校减负了,但也轻松不到哪里去,毕竟教育大纲没有减负,你的对手也没有减负。在当了一段时间“减负三好学生”后,我还是自然而然地拾起了我的备考大业。
我渐渐明白“减负”就像生物学中的反馈机制,通过削减学校的强制性,倒逼学生学习的主观能动性和自制力增长。虽然行为是不合时宜的,思想却是先进的。
减负运动,筛选出一批真正想学习,爱学习的人。
Part Two
由于减负运动,高一高二像小学生一样,五点半就放学了。高三八点半放学时,夜色漆黑如墨,每一个走出教学楼的人都顷刻间被黑暗吞裹,黑暗中仿佛潜伏着数以万计的无形的鬼魅,它们撕咬我们的心神,侵吞我们的感官,还要偷走我们脑子里学会的知识。
有段时间我成绩下滑,陷入不知所措的焦虑,拿起试卷只做一半就想换一张新的,每做出一道题就想对一次答案。有一瞬间我感觉我什么都会,天底下没有我做不出的题;下一瞬间我感觉我什么也不会了,大脑拒绝为我服务不再运转。我一会儿觉得自己聪明一会儿觉得自己笨。我克制不住自己走来走去,克制不住自己把试卷折成小船和飞机。
压力产生灵感,高三的我最爱画画,后来我再也没有那么爱过画画。
当我陷入纠结与恐慌中,我就开始画画,像溺水的人终于透了气,我画满了一个又一个本子,那些画笔锋粗砺,从未精雕细琢,每个线条都是一团冉冉升起的狂躁。最后的线条戛然而止,留下一个平静的我,继续题海奋战。
我最喜欢在有机化学题中看到苯环。这时苯环已经不单单是苯环了,它是我画的漫画中的一个角色,它叫苯环宝宝。
苯环宝宝在化学世界中扮演了与众不同的角色,它有独一无二的结构,鲜活的表情,它的存在是个奇迹。但是当它遇到了氢气,发生了加成反应,就会变成环己烷。环己烷失却了表情,面目模糊,它只有普通的碳碳单键,不再与众不同。环己烷的化学式
我希望苯环宝宝永远是苯环宝宝,不要变成环己烷。
高考后我再也找不到那些画了,也很少再画画了。苯环宝宝的故事,终究没有讲下去。它们大概是同那个时代的狂躁一起燃烧殆尽了吧。
Part Three
考理综的前一天晚上,经常辅导我学习的老爸跟我说,最近我们省在兴建高铁,说不定就考高铁转弯的题。于是我们就画了一个高铁转弯的模拟图,对其进行受力分析,得出了一些结论。
第二天在考场上看到物理的最后一道选择,我乍然一惊,真的考了这道题,而且选项C和选项D与昨晚得出的结论如出一辙。遂大喜,再分析下选项A,貌似也对,就把选项ACD都选了。
考完之后对答案,才发现选项A我算得太急,其实是错的。估对了题,却选错了选项,6分的题一分不得。现在一提到高铁,我还会想起此事,甚是惋惜。
我的高考分数平平常常,和平时比,不高也不低。一方面,我做对和蒙对了不少难题,物理的实验题和大题,我得满分;学得最差的数学的某道难题,我也做出两个问;最玄妙的莫过于数学的选择,明明有四道不会,却蒙对了三道。另一方面,我也有很多相当弱智的失误,特别简单的计算错误,将填空题的两个空位置颠倒,甚至明明做对了题目,却写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那些难题以往的考试是做不出的,那些简单的错误以往的考试也是不会犯的。这场考试造就了一名天才,又催生了一个弱智,天才和弱智互相抵消,又成为了那个平常的我。
减负那年的高考,我们学校的整体实力不仅没有下降,还小小的提高了,也不知道是其他学校都在减负的大形势下水平降低,还是我们学校作为奉行减负的模范学校在宏观上助长了成绩。相对轻松的环境真的会让学生成绩增长吗?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献祭几届学生来证明这个命题。
虽然中国教育制度的改革依然遥遥无期,但减负运动年间的你我,都为教育制度的改革奠定了基础,凝聚了力量。
没有什么值得炫耀,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我们的故事,自待后人去评说。
我仿佛看见那些后人,他们穿过篮球场和塑胶跑道,穿过呼啸而过的风,步履坚定地走向教学楼,他们的目光聚焦在天空的一隅,那里有无限的,无限的远方......
Part Four
时隔四年,再忆高中岁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我高高的马尾辫。我那时是蝴蝶结控,会在马尾辫上别一个蝴蝶结。我有好多蝴蝶结,每天都要换一个。高考当日,我也没忘记换一个新的蝴蝶结。
时至今日,听别人谈起高考,并不是总能感同身受的。作为一个减负运动的当事人,高考的辛苦和焦虑自然是深有体会的,但从未感到那样惨烈,那样死去活来,苦大仇深。
可能是因为我每天都换蝴蝶结吧。
毕竟,高考,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呀。
后来,我也常为生活带上蝴蝶结,绝不让自己灰头土脸,满身泥泞。
我常怀念那高高的马尾,怀念必须出去玩的体育活动课,怀念画中每一个挣扎的线条,怀念认真做过后来忘记了的每一道习题,怀念苯环宝宝。
我想告诉苯环宝宝,它不会变成环己烷的,我也不会变成环己烷的。
无论生活给予我多大的压力,我都不想日渐麻木,不想失却表情,不想面目模糊,不想泯然众人。我没指望自己变成多么了不起的人,但至少要像苯环一样,在这个千篇一律的世界,拥有自己独特的表情。
这是苯环教给我的,减负运动教给我的,高考教给我的,学习之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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