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我是有的
就是不知如何碰你
——顾城《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我们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却通向同一个结果。
在岁月断裂成深渊之后，我站在此岸，驻足停留。彼岸的繁花已经开尽，落英缤纷。有细小的残花随着肆虐于深渊之上的飓风，被身不由己地带到我面前。我想问问这落花，她们还好吗？她们是不是也如我今日这样，虽九死其犹未悔。
我向来绝少提起我的初中生活。可能是因为它在我的脑海里磅礴了太多年，过于美好，我害怕一旦呈于纸上，那些流光溢彩的过往，就会定格于此刻，成了没有灵气的死物。像贾宝玉形容的成了亲的女子。
确实是太好了。十二三岁的年纪，金钗豆蔻。毫无生存压力，也不必去深思生活的意义。身前是不算困难的题册，后排是翩翩的白衣少年。记忆里那几年似乎总是天高云淡，交了几个到如今还能推心置腹的朋友，和一位老师成了忘年交，毕业又交了个百分的语文试卷。
人生中绝少能有如此纵情恣意的时刻。所以我一直敝帚自珍地极少提起。
现在回想起来，我这位忘年交，最最开始似乎是她先向我抛出了橄榄枝。我们那时候需要每周交一篇周记，我又因为语文学得很不赖，是她的课代表。她总会在我的周记本上写一些温婉的话鼓励我，这些近乎私密的单向输出，让我从最开始就很感激她的眷顾。后来相熟了，混的没大没小，我才发现她根本不是温婉的人，她的隐忍颓唐其实很对我胃口。
她偏爱我。偏爱到让别人几乎嫉妒。从那时到现在，我写的东西，她都懂。我一开始归结为她愿意花心思懂我，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陷入的泥潭，她曾沉沦过，我迷失的桃花林，她也曾热爱过。我们跨过近二十年的光阴，殊途同归。
这些年，我们在烟酒市井里厮混，我们谈文学，我们聊过梦。其实对于她的来时路，我无意于刨根问底，我的问题，也不总是对她说。就这么漂浮于人间烟火之外，拥有一个个微小的，踏实的，交流毫无障碍的瞬间，已经是个奇迹，不能奢求更多。
我曾经问过她这么多年甘不甘心。她说老了自然都甘心。我也对她提过少年心事，她告诉我，她不理解这感情，但是明白我。
十五年，我们相识十五年了。感谢缘分这个玄妙的东西，让我有生之年可以遇见这样一位老师，当年师今日友，十五年光阴匆匆过，竟然让我们可以以一种如此诡异又和谐的方式相处下去。
我这人性格不好心思沉重，这些年却总在最混乱的时候和她说一说，也好像是我想在有限的时间之内把我长久以来的喜怒哀乐都摊开来给她看，以免藏的太深发霉腐烂。摊开来见见太阳通通风，我就还有力气继续往下走。
不只一次我觉得我潜意识里在模仿她的处事方式，可我有时明明看见了她的痛苦和迷惑，所以我又会想尽办法规避这些风险和沼泽，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心酸又上瘾。
十五年，我从懵懂无知到几近而立，她从风华正茂到不惑之年，我常常会想，这些年是如何恍惚是无知无觉地飘过去的，低头看看自己，才恍然，光阴怎么会毫无意义。我异乡漂泊，她满鬓风霜，我磨去棱角，她早已心平气和。
忘年交是个伟大的词语，很荣幸上天让我和她相遇，这些年她都不曾离去。在我满心愤懑时给我一个出口，在我彷徨不安时引领我走一条明路。可能少年时无论是谁都会渴望一位胸襟坦荡的灵魂导师，很幸运，我遇见了。这是上天的恩赐。
果然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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