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饭离开北京的那天,几个朋友去火车站送他了。
我的朋友14妹和米饭亦是同窗,用她的话来说,感觉像是送走了儿子,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
米饭小我两届,虽然是我的浙江小老乡,不过从相识到成为好朋友,完全是因为硬座车上的偶遇。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少坐飞机也很少坐卧铺,寒暑假的时候也比其他地区的同学好买到票,于是北京到杭州之间的距离,一直被我们形容为“15小时,睡一觉就到了”。这四年,旅途的伙伴也从未减少过。我一直觉得坐面对面的火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是旅人,都是彼此的过客,而我从来都是在好奇,萍水相逢的路人,各自经历着怎样不同的人生。
米饭坐在和我面对面的位置。我们的学校很小,我们的家乡又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地方,所以彼此之间的羁绊就更为紧密些,一句“你也是浙江人”,就可以引出好多话题。
不过不要误会,米饭并不是一个话唠。更多的时候,是我在说,他在听。他听我那些自以为是的校园经验,听我在学校几年的所谓风光和无奈,听我对于未来生活和学业的无限畅想。米饭到底是一个恬淡的人,淡淡地表示他的反应,淡淡地表达他的惊讶与羡慕,淡淡地说他自己在北京的感悟。
米饭是新闻专业的学生,那个时候正是学校新闻系风云变幻的时候,老师的变动之大,让人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看不清未来。在一堆事实和所谓真相面前,作为受到变动局面影响的人,以一学生之力,没有办法改变什么。那个时候米饭倒是常我聊起,何谓新闻理想,何谓坚持,他就像个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争扎的人,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进新闻系。
米饭不喜欢浮躁的社团活动。相比之下,他对如何写就一篇好文章更感兴趣。他也不喜欢我呆的校园媒体,所以即使多次盛情邀请,米饭都婉拒了。后来他加入了一家服务学生性质的校媒,无论是经费还是规模都不足以和其他媒体媲美,不过他时常为了一个选题跑动跑西,从学生到老师,从办公室老师到后勤人员,看得出来乐此不疲。报道见报后,他都会和我打个招呼,示意我别忘记去宿舍楼前台拿一份看看。看到报纸上的“记者:米饭”的字样,我就知道这家伙正奔走在通往理想的道路上。
二
毕业之后,米饭留在了北京。
那几年,听到很多身边的新闻系的好朋友去做了真正的记者,有的现在已经是《中国青年报》的首席记者,有的已经成为了《新京报》深度报道前沿的斗士。而我就像一个犹犹豫豫的徘徊者,一边渴望着转行,一边又对这份职业规划充满了困惑。我选修新闻系的必修课还考了新闻系第一,我在校园媒体做了很多探索和实践,我努力向往成为一个真正的新闻人。后来我考上了复旦新闻学院研究生,然而新闻理想已经在考研和读研的挣扎岁月里慢慢消失殆尽了。
米饭是个坚持而固执的人。他果然追随着自己的理想,去了一家杂志社。让人艳羡的事业编制和北京户口,当然这是后话了。米饭在杂志社的职务是记者。前些日子他给我寄来了几份他们单位出版的杂志,都是封面报道或者特别报道。杂志做得很中规中矩,不是市场化的媒体,然而看得出来,也有在认真做选题、做内容。我找出每一篇署名“记者:米饭”的文章,小心翼翼地在边上贴好记号纸。
因为考研和校园活动的缘故,我和新闻系的人一直走得比较近。米饭在北京的一帮好朋友,基本上都是彼时新闻系的好友,07到09级不等,从事着与新闻相关或不太相关的工作。米饭也时常会和他们碰个头。当然,大家的话题不再是新闻与新闻理想,似乎工作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愿被大家谈起的话题,可能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米饭工作了几年,也开始思考职业规划的事了。我们聊过好几次,就像在校园里的选择与挣扎那样,生活徒增更多的烦恼,而且必须行动起来去解决。说到底,我也不能帮助米饭什么,毕竟我也是某种程度上在挣扎的人,于是到最后变成了彼此安慰。你看,生活就是这样子,把校园时光里神采飞扬的模样,变成了充满了自我嘲讽的面庞。这大概是我们从前从未想过的吧。
三
几个月前米饭突然告诉我,他准备离职回老家了。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那你的户口怎么办。米饭很潇洒地说,老子不要了。我也没多问为什么,毕竟是他考虑了很久的事,我想,米饭做出这种决定,一定有他的原因吧。我自然欢迎,我说好啊,以后我来海宁找你玩,这些年一直说好南方约见面的,怎么也约不到合适的时间,这下没问题了。
米饭说他在海宁的新工作是《海宁日报》记者。我说这不挺好的嘛,你到哪儿都还是当记者。他没接话,大概是米饭对这份新工作有更多的想法,那就待未来慢慢体会吧。毕竟,这个他生活了20多年、未来要继续生活下去的江南小城市里,有着他难以化解的乡愁。
米饭说,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回北京了。
米饭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很多人。他说我特意没通知大家,怕人多场面太伤感。
我开玩笑说,这下海宁的媒婆要开始忙碌了。
米饭很自信地说,那是。
每次高速路上经过白墙黑瓦的房子时,我就知道已经到海宁了,这个城市的乡村景象,就像米饭带给我的感觉一样,恬淡而宁静。
当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米饭正在新单位办理入职手续。我知道,记者米饭的新征程,就此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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