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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醒了,不是觉醒的,是吵醒的,临街,就得习惯白天的喧嚣噪音和晚上的光污染,否则,容易白日做梦夜不能寐。
清晨,天麻麻亮,今天我醒得比太阳都还早。就是在青龙路和回龙路的交叉口,永辉超市广场,那个比巴掌大点却没屁股大的地方,那个白天被街头乞丐、流动小贩和棒棒军霸占、晚上被大爷大妈占领的“补丁”一样的地方,一位中年妇女正背着一篓筐桂花枝,手推着一篮子鲜花,偷偷摸摸地卖花。
她蓬头垢面弯腰驼背,长年累月的辛苦劳作,把她的双腿压弯挤变了形,躯体比脸更出老,一双小脚在奇大无比的运动鞋里晃来晃去,球鞋四周裹满了黄泥巴,她偷偷摸摸地生活着。
到路口,她略微停顿了下来,眼神带着胆怯,局促惶恐不安,第一口喊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卖~花~儿……呐……”,然后是许久的沉默,等到这试探性的问题似乎得到肯定的默许回应,她就放开了嗓门:“卖!花!啦!这个冬天最后一株桂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里没有市场上管得紧,天还没亮,刚好可以打一个时差,玩一次“老鹰抓小鸡”,“警察抓犯人”,趁这个空档期,运气好的话,兴许她能多卖一些花出去。
她的胆怯和不安是有道理的,果不其然,在那儿还不到十分钟,时间短得连一束花都还没卖出去,从天而降两位穿着介于平民和警察制服的人围拢了过来。
他们像老鹰,正在四处抓小鸡,像警察,正在追捕逃犯,像猎人,正在捕捉猎物。猎犬一般朝天的鼻子四处嗅着异类,啊哈,这位偷偷卖花悄悄活着的妇女,如同小鸡逃犯和猎物,被他们发现了。
二人一个外八字一个内八字,一幅滑稽的组合,摇摇晃晃就走了过来,一个高个子张着大嘴打着哈气,另一个矮瘦子正用牙签往嘴里捅。
“走……”
“赶紧消失……”
“滚……不知道我们在‘创卫’吗?
妇女吓得直打哆嗦,双腿颤抖,吓得被摁在原地不能动弹。
其中的高个子先生走向了背篓,啊!他紧握的拳头往背篓伸下去,瞬间掀翻了背篓里的所有东西;啊!他踹起了皮鞋,一脚就把手推车踢翻了。
皮鞋脱脚了,飞出去几米远,他一瘸一拐地单独跳过去,太好笑了,另一个矮瘦子先生笑得前仆后仰,笑得蹲在了地上抹眼泪。
妇女呆滞地站着,呆望着二位先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声哀嚎,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官老爷,你们行行好,饶过我吧……”说完再也抑制不住撕心裂肺的痛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家里的困难。
二位先生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哈哈哈,我们不是官老爷,不能给你做主,走走走,赶紧消失,等下领导要来检查‘创卫’各项指标,影响市容市貌,唯你是问。”
妇女夹在中间默默掉着不值钱的眼泪,只见她焦躁不安地颤抖着,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嗓音完全哽咽了。几个胆子大点的男人走了过来,瞟了一眼,又本能地走开了,人群远远地围拢起来,打探着,观望着,相互间窃窃私语……
他们才不是真心想帮忙,无非是打着“刺激”的幌子,谋求在现实生活中“看剧”的目的,看热闹、打发时间,指指点点,可悲!
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一位拄着拐杖老奶奶,满头银发,精神抖擞,是的,唯独只有她一个。
“太好了,小伙子们,干得好。”她嘟囔着:“如果每次你们都这样干,这个城市就越来越干净美丽了,感谢你们为这座光荣的城市的无私付出。”
她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些花,看着卖花的犯人,看看两位欣喜若狂的先生,又看看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之后一句话也没说。
她吃力地弯下腰去,捡起桂花,闻了闻,向中年妇女走去,问了价钱,付了款,缓慢地离开。
接着是一位小女孩,手里捏着张黄票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弯下腰,拾起花,付了钱,嘴里说着:“谢谢!
又是几位妇女,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大家默默地捡起来,付钱后离开。
两位先生狂怒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妨碍执法,想反天吗?在这样下去把你们通通全关局子里去!”可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这些花就是卖的,他们总不能遏止人们买花的欲望。
男人们终于看不下去了,先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们心里气不过,一株桂花直接给一张绿票子,接着是几个咬牙切齿的中年男人,一边走过来一边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好几位把红票子直接塞到了妇女的手里,甚至都不要找零。
半个小时不到,地上再也看不到一株花,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的自然而然,如此井然有序。无论如何,感谢良好市民的同情和怜悯,这位妇女总算把花全部卖完了,这时她正收拾背篓手推车,懒懒散散地往回走。
二位城管先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他们走过广场,穿过步行街,绕过一幢老式居民楼,在狭窄的巷子背后碰头。
妇女破涕为笑,小小的眼睛里散发着诡异的光:“谢谢二位先生的意见,这招真管用,一下就全卖光了。”说完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二位城管:“我都分好了,五五开,期待下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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