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

        川藏线318公路旁墨竹苑附近侧路两边种满了槐树。树虽不高，枝叶却是异常茂盛，叶间夹杂着黄白小花，吸引了很多蜜蜂。把拉萨的初秋渲染得有声有色。

        藏地本无槐，这是我到拉萨后第一次和槐树亲密接触。生长在南方的我对槐树的认识并不深。加上槐这个字：从木鬼声，在儿时印象里，这种树名容易和鬼联系在一起，加之长得茂盛，遮天蔽日，阴森而恐怖。儿时又不识字，喜欢读半边，故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把槐树读着鬼树。说是鬼树，其和鬼却也有一定的渊源，百度百科说此树通鬼神，此当然不可信。但庭院中很少种植槐树则是有一定道理。盖因这种树上容易爬满昆虫，其中有一种昆虫的名字就叫"吊死鬼"。试想谁家的庭院里愿意种上一棵爬满了“吊死鬼”的树呢。

        庭院虽不宜种植槐树，但村口或其他空旷之所则是适合的。盖因槐树长得高大而枝叶茂盛的缘故，在村口位置，容易聚集村民，作为活动场所就显得尤为重要。

槐树与鬼相连，其实还是有蛮多典出的，比如明朝最后一位皇帝崇祯就是吊死在一棵大槐树下，清朝统治者为此还特将此树用铁锁锁住，命名为“罪槐”，不知是说槐树有罪还是崇祯有罪。

     后来对槐树有进一步的了解是基于“南柯一梦”这个成语，故事讲的是淳于棼于梦里在“槐安国”做官，醒后发现自己的“南柯太守”的领地不过是在槐树靠南的一根枝条上。

另外，《春秋左传》里记载来晋国大力士鉏麑，在“忠”和“义”之间，选择了触槐而死。据我推测，这应该只是个偶合事件，如果赵盾家周围没有槐树而是其他树，如松柏或杨柳，估计也会撞在其他树上死掉。跟槐树的通鬼神实则没有什么关系。

       然而，为何自杀的人喜欢找槐树，除了误信其能通幽冥之外，估计还有一个原因，大概因为这种树长大后，通常不是亭亭净直，而是歪头歪脑，俗称歪脖树。这种树好拴绳子，且主干粗壮，枝干劲道，绝无因承重而导致枝干断裂的问题，起到很好的索命效果。另外，南方没有这种歪脖的槐树，故南方的妇女或无用的汉子上吊通常选择横梁，也是因为横梁结实的缘故。

       槐树虽然其字源不怎么好，却也并未影响它在中国历朝历代中的地位和象征。据说周朝定都后，殿前种了三棵槐树。后人沿用此习惯，在村口种植大槐树，把槐树作为“村”的标志。由于周朝把槐树当作了治国的象征，演化到后来就成了官职的代名词，三棵槐树就分别代表了“三公”。

        河北《定州志》记载了槐树同苏东坡的渊源：文庙里两棵古槐系苏东坡在定州太守任期内，祭拜孔子时亲手种植下的，被誉为“龙凤双槐”，苏东坡在定州前后一共不超过八个月，可谓屁股没热就走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种两棵名声本就不好的树。地方县志喜欢消费名人，这也不足为奇。今人李占才有写《苏东坡在定州》，这世间又多了一个喜欢吃腐肉的。

          无独有偶，宿迁县志资料也记载了项羽亲手种植了槐树。项羽这种人恐怕也是没有闲心去种植物的，他没有刘备种菜的耐心，县志这样写，怕也脱不了从死人身上掏钱的嫌疑吧。

           虽然槐树的名声不好，但对于恋家的中国人来说，槐树还是能代表故土的情谊。《明太祖实录》记载有大量难民涌入山西洪洞，导致其人口稠密，自明代洪武初年至永乐十五年，涉及十八个省的大规模移民活动，就是从洪洞县的大槐树下开始的。

         《大槐树志》记述了官府在“树身数围，荫遮数亩”的大槐树下，给农民耕牛、种子和路费，办理手续，登记造册进行迁徙；而迁徙的民众则拖儿带女，扶老携幼，恋恋不舍地凝视着家乡留下的亲人，并约定日后相见便在这棵大槐树下，而从这槐树下出去的，从此都是亲人。故山西洪洞县这棵大槐树成了晋南游子们共同的祭奠寄托。

槐树不仅能通鬼神，还能当月老，传说董永与七仙女就是槐树做的媒。这当然是荒诞之说，可国人就是喜欢编这种天鹅爱上癞哈蟆的下流故事。

        随着历史的推进，槐树的身份也经过了多种转换，沈括在《梦溪笔谈》里，把槐树当成了文曲星下凡，记载了学士院的第三厅阁当前有一棵参天槐树，被叫做“槐厅”，但凡在这厅阁里住过的人最后都出将入相。虽然住了槐厅阁能当宰相十分离谱，但是不得不说，槐树给学子们的心里暗示和人文力量无疑相当强大。这种吃猪脑补脑的逻辑也只有国人才想得出来，这和西湖“状元湖”的传说同出一脉，现在西湖水都被人洗脚洗臭了。

          槐树本身无所谓好坏，却不知如何被南陵笑笑生在《金瓶梅》里制造出一个“指桑骂槐”的成语，实在想不明白，干吗要指着桑树骂槐树。槐树有什么值得骂的呢。

           关于槐树的八卦，到此也该结束了。最后用一个小故事结尾： 据说袁世凯命山西巡抚张锡銮进攻革命军。官兵所到之处肆意抢掠。可到了山西洪洞后，官兵不但没抢掠百姓，还将财物供施于大槐树下。据老夫推测，这些匪兵中，有很多来自山西洪洞大槐树下。估计是对着自己的老祖宗，不好下手吧。

           写到此，忽然想起唐末吴融的《题湖城县西道中槐树》：

                            零落欹斜此路中，盛时曾识太平风。

                            晓迷天仗归春苑，暮送鸾旗指洛宫。

                            一自烟尘生蓟北，更无消息幸关东。

                            而今只有孤根在，鸟啄虫穿没乱蓬。

       千年槐树，见证了多少沧桑的历史，站在它面前的我们，恰似蟪蛄之于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