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十）

第二天傍晚李明媚如约到篮球场训练，她先是持球运了几下，然后三步上篮。虽然姿势略丑，但还算标准，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江一大为宽慰，心想自己这几天的胡闹终于有了一个不小的收获。

场地四角立着铁柱子，柱子之间用铁丝网连接。几个篮球场连在一起，中间隔着这样的铁丝网，为了保证球队的训练，学校专门把这个场地移作专用。

李明媚的三步篮没有上进，她甩甩手，用力拍了一下球，说：

“生疏了生疏了，需要再练习练习。”

江一挥手让大家到他面前集合，四人站过来，他把李明媚拉出队列，介绍道：

“这是你们的新队友，她叫李明媚。以后大家一起打球，要团结友爱。”

李明媚今天的着装还算规矩，她一改之前的非主流，穿了一件长袖卫衣，下身一条米色运动裤，脚上一双白色球鞋，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她向大家挥手，却问江一道：

“怎么只有四个人？我还以为会有多热闹呢，看我这一身衣服，多给你面子！”

赵姝彤插话道：

“这个不是你关心的，练好你自己的球就是了。”

李明媚把胳膊架在江一肩膀上，因为个子不够，这姿势做起来略显难受。

“江一教练可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关心一下有什么关系？妹子你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说话却这么冲，跟谁结仇了？”

江一没想到莫名其妙就撕上了，赶忙出来打圆场，像是两个黑社会火并的时候出来息事宁人的和事佬。他小心推开李明媚的手，说道：

“彤哥，明哥，给我个面子，训练要紧。还需要最后一个人，我会再想想办法。”

因为言语里有很多调侃，张瑜和钱叶都被逗乐了，他们低着头，想尽力把笑容憋住。

李明媚懒洋洋伸了一下腰，道：

“呐，把球给我。”

她接过球，挑衅一般对着赵姝彤说：

“斗一球，敢不敢？”

这阵子的训练让她们的技术有了长进，再加上赵姝彤个子稍高，她觉得自己应该占点优势。其他两人抱着看戏的心态起哄。

“彤哥，不要怂！”

又因为她们从来没想过把赵姝彤这样文静端庄的女生称为“哥”，说到前两个字的时候张瑜已经笑到不行了，钱叶拍着手，怯怯地说道：

“加油！”

赵姝彤杏眼一瞪，似乎底气很足。

“来就来！”

江一觉得比拼无伤大雅，既然所有人都有兴致，那么就进行一场何妨？于是主动请缨说：

“一人一球，我来当裁判。”

李明媚提醒道：

“别因为她长得漂亮就偏心哦。”

江一拍拍胸脯，说：

“明哥你放心，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么做。”

江一的故作正经又让另外两人忍俊不禁。

李明媚先攻，赵姝彤面对她，腰弯下去，手伸出来准备断球。李明媚就绪，说：

“小心了！”

赵姝彤全神贯注观察着李明媚的动向，没有答话。李明媚把球运起来，赵姝彤用身体紧紧贴着，李明媚连连后退，避开，想从右侧突袭，不料赵姝彤大步一迈，已经跟上。此计不成，李明媚继续往后撤，这时候赵姝彤进逼上来，下手掏球，李明媚眼疾手快，运球的方向一转，赵姝彤扑了一个空，重心不稳，李明媚抓住机会，一个加速，把赵姝彤甩在身后。赵姝彤非常努力地想要赶上，但是为时已晚，李明媚轻轻松松，完成了一记三步上篮。

这场激烈的对抗在江一看来就像是一段没有章法的缠斗，两人先是试探，然后身体扭打在一起，不知怎么了，李明媚摆脱了纠缠，用不是很好看的姿势，上了一个蓝，那颗球在篮筐上弹了几下才落入网中。

张瑜仿佛看到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表演，默默鼓掌表示许可，钱叶却露出了担忧之色。

李明媚慢慢往回走，她拍了拍衣服，颇为自得。

“so easy！”

赵姝彤一手掐腰，很懊恼，她喘了口气，说道：

“别这么得意，还没结束呢。”

江一出来裁决：

“目前比分一比零，接下来李明媚防守，赵姝彤进攻。”

为了鼓励队员，他又昧着良心说道：

“比赛很激烈啊，双方队员都展现出了高超的技术水准。”

可见，有没有良心是看情况而定的。吃过晚饭的学生已经陆续回到教室，有人趴在窗口观看这场对决，有的窗户上叠了好几层，他们手抓铁栏杆，把脖子尽量伸得长。毕竟这是学校第一次组织女生篮球队，本就比较新奇，何况还有养眼的美女，何乐而不看？

周围也围了些许路人，那个胖胖的女人又出现了，身边陪伴着几个中年女老师，一女指着球场内的江一，问道：

“是不是那个小伙子？”

她的脸颊又飞出红晕，扭捏着，似乎已经默认了。女老师接着说：

“刚来的，不知道能干多久。我猜啊，大概又跟以前一样，过阵子觉得还是城里好，就又走了。这种苦可不容易吃，哪个年轻人不喜欢繁华的大城市呢？人是挺帅的，个子也高，你要是看上了，快点下手，怕是晚了就来不及喽！”

她听了心里悲伤。她太害怕离别了，虽然终于为了一个人动心，但这种温暖可能持续不了多久。可是她不甘心，她找到了想要托付一生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抓住呢？这真是一件比青春还残酷的事情，岁月只会让人老去，感情却能让人死掉。她心里的悲伤像河流一样涌动，生活当真是处处与她作对呢。

她想要把心思付诸纸笔，她想要写诗，在她心里，此时的自己泪流满面。

胖胖的女人经历了内心的波折，惆怅不已。她看见江一的侧脸，被夕阳勾勒出了立体的轮廓，她决心要试一试。

真的蛮帅的！她想。一定要争取一下，因为我是为了爱情。

赵姝彤先输一球，心里不甘，接下来这一球一定要把握住。她面对李明媚，对方扭着身体，在向自己示威。

真嚣张！她想。

她运起球来，先是把球运在右侧，用左肩膀顶住对方，然后一个转身，用右肩膀顶住。两人僵持，几个回合之后，赵姝彤找准时机，起身投篮，球应声落网。钱叶欢呼起来，赵姝彤保持刚刚的投篮姿势，用这样的方式羞辱对手。

江一眼看着两人贴在一起，像是打架，最后赵姝彤把李明媚挤到中线，利用身高优势出手，明显是不得已乱扔的，但巧合的是，球进了。江一心里哂笑，但他还是假装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投篮一般，惊呼道：

“哇，简直难以置信，这记投篮难度很高，能把它完美演绎出来太惊人了。但是你做到了，目前一比一，接下来，交换攻守方。”

李明媚对此不以为然。

“巧合而已，后面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李明媚进攻，她先往左运球，在赵姝彤跟上来的时候，趁她立足不稳，忽然改变方向，一个精巧的变向过掉，李明媚三步上篮，球出手，不过可惜，球没有落进篮筐，而是擦着篮板飞掉了。

李明媚很懊恼，她大为惋惜，心里责怪自己。

江一知道这个篮没上进是因为李明媚走三步的时候身体变了形，磕磕绊绊出了手，球的路线已经走样了。他摇摇头，带着遗憾的口吻说：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李明媚擦擦脸上的汗水，乐观地说道：

“没想到你今天运气这么好，算你赢了，怎样？”

赵姝彤不买账。

“实力差距。”

李明媚摆摆手，不想跟她争论，说：

“你赢了，随你怎么说。”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观众纷纷散去。赵姝彤拿起衣服准备离开，她们还没有吃晚饭，因为训练的缘故，晚自习可以晚一点去上。张瑜和钱叶跟江一告了别，三人结伴往外走，李明媚依旧在篮下胡乱投着篮。

江一正要和李明媚说话，球场边上张瑜喊道：

“明哥，一起去吃饭啊？”

李明媚假装不饿，扬声道：

“你们先去吧。”

心里却在想的是，如果再喊我一次，我就跟你们一起了。张瑜钱叶折回来，拉着李明媚的胳膊。

“一起啦。”

李明媚很开心，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却装出却之不恭的模样，她把球仍还给江一，颇为无可奈何地说道：

“别拉别拉，我跟你们去就是。”

心里却已经在大笑不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