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着写着劈了个叉

写着写着劈了个叉

不做班主任两年了，手机的闹铃竟还没有撤掉，无论冬夏，每个早上五点二十，我的手机就开始缓慢而悠扬地唱起歌来。再不敢选择喧腾的铃声，怕自己的老心脏受不了。从睡梦中艰难睁开眼，总要懵一会儿，才明白是手机闹铃在叫。

沮丧地摁掉铃声，叹口气，却再也睡不着了。刚发了会呆，就听见学校的起床铃如常响起。我常怀疑自己是患了班主任后遗症，闹铃就是无法从心里去除，手机也依然保持二十四小时的开机状态。

穿衣出门，冬日寒气逼人。校园里除了教学区，其他地方还在沉睡。家属院和教学区在一个校园，想想真是幸福，这也是我们农村中学的特色吧！有时正在上课，谁家饭菜的香味就能飘进教室，饥肠辘辘的师生免不了要垂涎三尺的。

缩着脖子向后操场走去，没有了前面教学楼的遮挡，风一下子就灌进了身体里，逼得人一趔趄，迎着风差点喘不上气。向操场远处望去，灰蒙蒙的冬景更觉寒意。唯一庆幸的是刚下过点小雪，我们的炉渣四百米跑道一时半会不能再尘土飞扬了，学生们上体育课暂时不用吃土了！

想想秋冬干燥有风的时节，来到后操场就恨不能把自己包裹成阿拉伯妇女。风打着卷吹起跑道上的炉渣粉末，一派热气腾腾的灰色烟雾。学生们若是体育课再围着操场跑几圈，那从远处看真犹如万马奔腾满地狼烟。

所以一到有风的季节，领导只好让早操和课间操停掉。毕业班还要进行中招体育达标训练，只能继续呆在尘土飞扬的跑道上。我们也曾把操场按片划分给各班，然后各班拿出所有能盛水的器具，在教学楼前接水，端到后操场，泼到自己班的片区。浩浩荡荡的队伍忙一中午，大家累得气喘吁吁，干风依然持续刮，于是第二天操场跑道依旧灰烟滚滚，令人泄气。

学校也曾把水管从前楼接到离操场咫尺之地，派身强力壮的体育老师抱着水管子像浇地那般一截一截给跑道灌水渗透。无奈战线拉的太长，水压常常跟不上，于是很多时候水喷着喷着就变成蜿蜒的细线了，只好作罢。

我们只好盼望有雨的日子，这样可以让操场的炉渣沁入水分，压制住飞扬的粉尘，学生们就能连续几天跑操。下雪天也是不行的，因为化雪过程太漫长。这边雪还没完全融化，那边又因为化雪后变得泥泞难走。

我们的炉渣操场因为年岁太久远，里面渗入的尘土越来越多，于是在化雪解冻的日子里，就会成为一段抬脚就沾泥的难走之路。

跑道里面围着的就是我们的足球训练基地。虽说“基地”两个字看起来如此高大上，但是里面的草皮没有一块是刻意种植的。农村的土地从来不缺野草的侵袭，尤其是没必要精心伺弄的土地。我们足球场地郁郁葱葱的草皮都是自然生成的。

当然我们远没有那样幸运，可以让草皮按着足球训练的样子生长。每年开春春暖花开之时，我们操场的野草也开始欣欣然睁开眼，在春光沐浴开始茁壮成长。

不多时日，放眼望去，你就能看到被跑道围着的足球场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绒绒的绿毯，有风吹过时也会形成连绵起伏的绿色浪潮。此时，若在上面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也会感觉到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很是惬意。

马上到了炎热的夏季，尤其是暑假之时，偌大的后操场鲜有人迹，足球场的野草吸足了阳光雨水开始疯长，当你走近聆听，似乎能听到它们拔节的“咔咔”声。

尤其是一场暴雨以后，这里的野草似乎呈现出一种狰狞的面目，长得张牙舞爪肆意妄为。那些高过人头的有着长长直径的大个子蒿草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它们把足球场站成了一片密密的小树林。夏季的热风穿过这些厚密的野草带来一种腥热的气息，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九月份开学季，后操场一片沸腾。各班都分到了一个神圣的任务――把各自片区内的杂草清理干净，迎接开学！于是乎，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会战就打响了。各班学生由班主任带领，带锹拿铲子骑着从街上借来的三轮车，浩浩荡荡奔向各自的战场。

那些细小的野草用手一薅就连根拔起了，难的是高高的蒿草和敦实的大屁股草，双手使劲拽也拽不出来，有时用劲过猛就会把手心勒出长长的血印，可疼了。这时就显出男生们的豪迈气概了，他们拿着铲子尖头锹对准根部，狠狠戳下去，一般都能把根挖出来，来个斩草除根。

九月的阳光还很毒辣，虽然统一的斩草行动是在下午的后两节，可是大家穿着短体恤的胳膊还是被晒得通红，学生们的小嫩脸蛋都成了绯红，汗水把刘海打湿成了一绺一绺。

不时有莫名的蚊虫围着人群飞来飞去，脸上，背上，胳膊上被挠得都是一片一片的抓痕，带着土渍，很是狼狈。

更不幸的是，连续两年我作为班主任带着学生们进行“斩草除根”行动时，都被蜜蜂准确无误地蛰到了后脑勺，疼得我天旋地转，欲哭无泪。用手一揉眼睛，手上的土变成了泥糊得满脸都是，学生把我扶到休息的地方，然后再看着我的大花脸哈哈大笑。

直到暮色苍茫之际，操场上各班的“斩草除根”行动也接近了尾声，曾经长得像密密的小树林一样的蒿草全都匍匐在地，被同学们一摞一摞抱到三轮车上，晃晃悠悠送到硕大的垃圾坑里。足球场重新变得一览无余，好似丰收过后的田野，散发着收获后的满足气息。

夜色沉下来，操场前面教学楼透出的灯光打在收割后成堆的野草上，竟有了一层绒绒的亮色。在等着把野草往垃圾堆里运送的间隙里，躺倒在软软的草堆上，望着苍茫的广阔夜幕，心里敞亮得想放声歌唱。

等新的一天微光初起，我们的后操场就会传来嘹亮的口号声，趁着风未起，尘未扬，阳光不燥，让我们跑起来吧！

后记：我们在这里成长，我们在这里奔跑，从青葱年少到华发丛生。我们在操场和跑道留下了太多的汗水和过往，容日后慢慢细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