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春时候,风是一夜南风,一夜北风地刮着,冬君肆虐着最后的嘶吼,和春姑抢占着曾属于他的地盘,不是它不够强,既然是定数,死灰复燃注定也是烧不了多久的,只是可怜了大地,刮得龟裂成块,一片干枯萧索。
偶有几只鸦雀飞过,她默默彳亍在两旁都是白杨树的路上,夜已深,抬眼间,天空中的月亮有些溶溶熹微,好大的光晕风圈,明天风又小不了了。她叹了口气,似乎有什么担心或愁怨似的。走到路中桥头,很自然地坐在那条从小再熟悉不过的秋千上,再没有孩童般好不容易轮到她荡时的欣喜,头半倚在粗糙的秋千绳,任惯性和风吹动着来回摆动。原来哀愁,会随着年岁的增长会自然生发出来的。
十九岁,已经是“女大不中留”的年纪了。一块长大的同龄发小儿,都已经出门了。比她小两三岁的,也已定好了人家。母亲已经唠叨她好几天了,因她连面儿都没见,就直接回绝了兰婶儿和蔡大娘说的亲事,还每天打完小工回来,和年龄比她小好几岁的小姑娘们一块玩耍,一点没有大人的样子。半夜里的静,会让人发慌,那唠叨声如影随形似的充斥耳边。
她知道这个家待不了多久了,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了,家里的境况捉襟见肘,自己在这里占着一个房间不说,弟弟也到了成婚的光景,耽误不了多少时候了。心底却又有些不甘愿,前路一如眼前的夜,茫茫不知伸向何方。她静静地从秋千上下来。蓦地,发疯似的朝前跑,脚下的麦地有些松软,许是前几日怕风吹太旱,早早就浇灌的,此刻却仿佛是在拦着她奔跑他乡。走?离开这里?可她一个女孩子家,哪有什么可去的地方。渐渐地,风停了,脚步慢了下来,最后,腿还是不由地朝家的方向挪迈着。
第二天清晨,大嫂子就在厨房悄悄地和母亲嘀咕着。说是前街的秦先生有个远房的侄子,是东南边韩庄的,家里做生意挺殷实的,小伙儿也长得精气得很。母亲眯笑着点头,手里的碗筷涮出欢快叮当的声响。
既然迟早是要嫁的,那就听天命罢。便答应在初九约见看看。母亲的脸色和缓了很多。时间是个很奇怪的存在,你不盼,它却溜溜地淌着。或许以后的时间里,也不会难捱过罢,她这么想。
傍晚时分,父亲下地回来了,发现母女俩已不似前几日冷战,便悄悄凑过去问母亲怎么好了?母亲饶有兴致地把大嫂清早说的那番亲事重复了遍,父亲听到“韩庄”二字,脸上的光彩明显暗了下来。劝母亲说:“要不这个就别见了,那地方人势力心狠,本家一个很好很和善的姑姑,就是嫁到韩庄的,唉,也没活大岁数。”父亲说着叹了口长气。
“你可别在她面前说这个啊,好不容易今天答应见这个的面了。”母亲低声厉喝父亲道。
“唉,自己的闺女,你就不盼想她个好?”父亲回应母亲,却又似在自语,说着提溜个酒瓶进了里屋。
窘境人家儿女的命里,是没有那么多选项可供选择的,也没有那么多顾虑,只能自我安慰百无禁忌。
五月末,她出嫁了,着一身映红,煞是好看,路上的人都说姑娘好福气,嫁到那富窝里去了。
荼靡花开了最后一灿,那天晌午天上湛晴,傍晚却下起了雨,哗然倾盆,淅淅沥沥,直到夜深寅时······
后记:秋千荡,荡秋千,荡过去的是时光,也是命运。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如今时代不应再有了罢。如果要选择离开,就可以有地方到达。
戊戌年正月廿八【20180315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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