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谭

图片来自《浮沉》剧照

变故

前日与原同事Peter小聚，席间无意聊到了老谭。

“老谭现在生意如何？”老谭公司是我在原东家时负责的主要分销商之一，离职后许久未曾联系，心中不免关切，便跟Peter问道。

“哎！”Peter叹息一声道：“看走眼了啊！”

“他因借了数百万高利贷无力偿还，为逃避追债已经跑路了，现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Peter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继续说道。

“啊？”我诧异地张大嘴巴：“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三个月前，还借了我五万块钱，估计也要不回了！”Peter吐了一个烟圈，然后苦笑道。

因工作关系，我与老谭打交道也六年有余，彼此还算有些交情，突闻其如此变故，心中不免唏嘘。

初识

初识老谭，是在七年前。

我在一家美资公司工作，刚从外地转到湖南负责渠道管理，Peter带着我到娄底老谭公司交接工作。

因临近春节，天寒地冻，又恰逢百年一遇的大雪，铁路电力中断，高速公路也封了路。

正在我和Peter为了返程一筹莫展之时，老谭操着一口浓重的娄底口音说道：“我送两位拧到（领导）回长沙吧！”

因归家心切，我们便没有拒绝老谭的盛情。老谭开着他的伊兰特走国道送我们返长沙。

娄底与长沙相距不到两百公里，但雪天路滑，不敢起速，所以也花了近四个小时才到长沙。

途中老谭跟我介绍他公司的一些情况，以便我尽快对其业务熟悉。Peter也不时有些打趣地给我介绍起老谭的过往经历。

在我看来，五十岁的老谭过往也算有几分传奇色彩。

老谭自幼父母双亡，由其叔父抚养。但其叔父家徒四壁，且老谭还有堂兄弟四个，一大家子也是有上顿没下顿，只能靠左邻右舍施舍一点米粥过活，算是吃百家饭长大。

因生计都成问题，老谭仅读了小学便辍学。好不容易熬到十八岁然后参了军，在部队炊事班负责伙食采买。

退伍后，或是因为部队的采买经验，老谭选择了在娄底X钢厂附近的农贸市场倒卖起了蔬菜，也算能维持生计。

因老谭性格随和喜欢广交朋友，后结实了一个在X钢厂做河北液压胶管生意的朋友，被这个朋友带入X钢厂做起了液压胶管的销售。

老谭头脑灵活，且有一副军人吃苦耐劳的干劲，很快便在X钢厂的液压胶管业务做得风生水起。后来干脆自己开起了公司，做了河北液压胶管在X钢厂的代理。

恰逢我们公司计划在X钢厂开发一家负责液压及流体连接件的代理商，X钢厂的人极力推荐老谭给Peter。

就这样，老谭完成了从一个卖小菜的商贩到一家美资500强公司代理商的完美转身。

典范

早些年，房地产和基础建设如火如荼，冶金行业随之如沐春风，受此影响，老谭在X钢厂的生意自然是突飞猛进，节节攀升。

当然，老谭生意做得好还有两个原因。

其一，老谭为人随和，善于与国企的相关人员打交道。上到X钢厂的中高层，下到车间一线计划员，老谭都能把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据说每年过年，老谭都会从乡下买一头牛，把牛肉往X钢厂的业务相关人员家里送；

其二，老谭军人出身，吃苦耐劳，又在500强公司文化熏陶下，服务意识有了质的飞跃。钢厂24小时不停机生产，一旦设备有什么故障影响很大，所以服务及时性尤为重要。只要客户一个电话，哪怕是凌晨，老谭也会及时赶到现场帮客户处理，正因如此，老谭在X钢厂获得了极好的口碑。

在我们公司年终分销商表彰大会上，老谭公司毫无悬念地拿了年度最大进步奖，老谭瞬间成了大家的典范。

一时间，我们公司分销商之间刮起了一股学习老谭的风潮。冶金行业的分销商更是争相到老谭公司学习取经，对此，老谭也是毫无保留地把经验与大家分享。

老谭已然成为行业内的风云人物了。

突破

老谭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在邻近的湘潭Y钢厂开起了分公司，把在X钢厂的成功经营照搬到了Y钢厂。

随着业务量增大，老谭公司的胶管总成产能已经跟不上业务的发展。于是老谭另外投资了厂房，购置了几十万的设备，人员也由原来的四个人增加到二十号人。

老谭完成了从小商贩到小企业家的突破。

有一次，接老谭电话，说到长沙了约我吃饭，我便挑了离家不远的一餐馆。

待老谭到时，见其头发向后捯饬的油光发亮，原来的小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衣服穿着相较之前年轻不少。更让我诧异的是，老谭旁边还站着一个约摸三十岁打扮时尚的少妇。

“这是我女朋友！”老谭似看穿了我的疑惑介绍道。

关于老谭的私生活我也是知道一些的。老谭原本是有老婆的，为其生了两儿一女，大儿子刚上大学。但听说其老婆有狂躁症，夫妻关系一直不好。还记得一次去老谭办公室，碰巧见一个看上去六十岁的穿着土气的妇女对着老谭大声嚷嚷，因其说的方言，我也不知道所说何事。见有客人到来，这妇女也没有收敛的意思，继续朝老谭大声训斥，老谭也不与其争吵，只是偶尔轻声应付一句。一会才听旁人说那妇女便是老谭的老婆，正吵着与老谭离婚，他们婚姻其实早已名存实亡。

此少妇是何时与老谭在一起的我也不得而知。

酒过三巡，老谭说道：“拧到（领导），这MRO维修业务做得太累了，我们也想做主机厂的配套业务，你给点意见啊！”

对于老谭的要求，我不置可否，只是突然感觉，老谭有些浮躁了。

迷失

老谭公司开始尝试新的行业，因为没有经验，效果并未如其预期。而原本扎根的冶金行业，老谭渐渐觉得太累太繁琐，慢慢地也不似从前那般投入。

同时，老谭把公司大量资金抽出投入了房地产市场，儿子一人一套房子，另外还买了两套作为投资。

其座驾也早由原来的伊兰特换成了X5，周末驾车带着小女朋友到长沙逛商场泡夜店也成为老谭新的生活方式。

近年，受累于持续低迷的冶金行业，原本老谭的优势由于未能创新和突破更随之萎靡不振，新的行业方向也受限于经验和管理水平未见起色。后由于资金转移，公司经营也多次暴露资金链不足的问题。

在我去年从公司离职的时候，老谭的公司经营已经举步维艰了。

如今又落到如此境地，令人叹息，正所谓：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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