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女，八十岁；阿九，男，81岁。两人历经波折后50年来第一次相聚，今晚在白天鹅宾馆共进了烛光晚餐。
两人当年在省立高中上学时同一个班，阿一坐在第一桌，阿九坐在第二桌。阿一老是有事没事喜欢把头发用手从头顶开始捋，到发尾处用力把头发往后一甩。全班同学都觉得阿一这个动作是因为头发很久没有洗，头皮痒了。而阿九则认为这个动作风情万种，饱含东方美人的神韵，与自己心中女神形象完全吻合。阿九深深地迷恋上了阿一。
阿一毫不知情。月经都没来呢，能懂得什么呢？
阿九没表白啊。那时候不流行这些。但他终究抑制不住怀春之情，在阿一最喜欢的语文书上写了一段文字。大意是：你有一双温柔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我总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彩虹；你的下巴尖尖的，弧度非常美，我总是一看到便心生怜爱之情；你的身材高挑，走路昂首挺胸，却也婀娜多姿，我多想能陪你走一生的路啊！
阿一在第二天上语文课的时候吃惊地发现了如此侮辱自己高尚品格的肮脏的句子，不禁怒火中烧。阿一一看就认出是阿九所写，却不敢声张。课后阿一小声地向阿九兴师问罪，无奈狡猾的阿九死活不认罪，阿一气得想吐血。
此后的日子，阿一老找阿九的碴，每次阿九都巧妙地化解。直到有一个课间，阿九放了一个又响又臭的屁，阿一跳到大櫈上，拿着语文书往阿九脑门顶狂拍超过五十下，理由是阿九故意放屁熏她。
阿一这一打，彻底铲除了阿九的情根，阿九不敢再犯，连话也不敢跟阿一说，如果路上相遇，阿九总会扭头拔腿夺路而逃。
之后，阿九上了国立中山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去了某市农科所当工程师。阿一落榜而被镇供销社招回当会计，后来一步一步官运亨通，当上了某教育厅勤工俭学处处长。
一转眼就老了。
因缘巧合，终得此一聚。
白天鹅宾馆啊，烛光晚餐哦，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哦，那真是不一般的浪漫氛围。
点菜开始。
阿一点一锅白粥，一碟凉瓜炒鸡蛋。阿九插嘴对服务员说：“我有个要求，多放凉瓜少放鸡蛋。”
阿九点一盘炒米粉，一碟炒红薯叶。阿九说：“我以前很喜欢吃炒红薯叶。”阿一说：“我现在很喜欢吃炒红薯叶。”两老人就为这一句话大笑起来。笑累了，停一停，一人忍不住又笑，另一个人也跟着又大笑。就这样，这两老人一直在笑。
阿一忍不住了，拿起筷子往嘴里咬起来。咔嚓一声，一只假门牙蹦落到桌子上反弹到地板上了。
阿九大吼一声“不好”便钻到桌底下找牙齿。老眼昏花的阿九摸索了好一会才兴奋地叫着：“找到了！找到了！”他一开心就忘了自己还在桌子底下，当他猛地想站起来时，“咚”的一声，脑门重重地被桌子撞了。他两眼冒金星，歪歪斜斜地坐上了椅子。
那边的阿一笑得泪花四溅。阿九看到阿一张大的嘴里那排牙齿里的一个黑洞，也大笑起来，最后不得不拿起纸巾擦眼泪。
笑着笑着，他们两个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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