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出了一些状况,我跟爷爷奶奶长大,十六岁的时候妈妈才把我彻底接过去。这是高考完的暑假,故事从我离家出走开始说起。
边边
边边租了一间地下室。里面有一台老式彩电,五张单人床合成的大通铺,一个吊扇,一张桌子。边边,狗仔,高麦迪,东哥,我们五个住在这里。
起初边边买了一批手工自行车模型。 我们五个人在山脚下摆摊,直到第三天晚上,一个阿姨过来拿了三个模型,丢下一百块钱走了。有点莫名其妙,但当时就顾着高兴了,谁都没多想。只是好景不长,晚上回去一个大意把模型落在了院子里,半夜的一场雨让所有的模型都锈掉了,几个人干瞪眼。边边说身上还有钱,反正我们都听他的。
干耗着,直到身无分文……
狗仔,高麦迪,我
“1,2,3,跑!”我轻喝一声。三对大长腿同时起身,掩面狂逃,并且按照计划兵分三路,确认逃脱后在地下室会和。
我们前后回到了地下室,就着水龙头就是一顿牛饮。喝完我便发出了一阵得逞的笑声,“我说的吧?那条巷子深,里面有个老中医看的好,在那儿开了家诊所,以前我肠胃不舒服,总是去那儿抓药。”
麦迪竖起大拇指,“牛气,下次继续,专找这种深巷的饭店吃,他们也追不上。就是不知道味道会不会赶上这一家了。”
“你们没发现很奇怪吗?”一旁沉默了半天的狗仔面色凝重,继续说道,“我边跑边回头看了,根本没有人追,还有,我好像看到你妈妈了。”
“她怎么会来这儿,你看错了。”我瞪了狗仔一眼。
“真的好像啊!”狗仔愚蠢的想要继续说下去。
“你看错了!”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一头栽到床上,捡起一根烟屁股,装模作样的嘬了起来。
他俩都没再说话,三个人躺在大同铺上,看着老驴拉磨似的电扇打着转,静静地发呆……
她,我
吃白食的第二天,我喜欢了整个高中的女孩子打电话告诉我,她在公园等我。我确信当时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猴急猴急地赶到公园,发现她已经到了,旁边还放了很大一个袋子,里面全是吃的。剧情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她平时总是冷冰冰的,写错一个分子式都瞪我。今天一见面,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扑到了我的怀里。幸福来的太突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
良久,她松开手,把袋子递给我,“快吃吧。”
我不知道是接好还是不接好。心想怎么高考完画风就变了呢?只是她接着说道,“快吃吧,吃完回家,我送你。”
听完这句话,我便清醒了,袋子也落了空,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都是我爱吃的,但我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转身就往回走,冷漠的告诉她,“少管我的事情。”
那是认识她以来我说过语气最重的话。钻进人群,我又一次落荒而逃了。
东哥,我
“早八点到晚八点。没意见明天早上七点半到,管饭。”一位古铜色大汉给了我们希望。为了庆祝终于有一家店愿意收留我们,东哥说回到地下室要把他珍藏多天的豆酱拿出来给大伙解馋。
第二天。
我们跟着彼此的师傅爬上十六楼安装门窗。毛坯楼里没有一个人,有点阴森。我偷偷告诉东哥,发现情况不对就大声喊。
终于熬到了太阳下山,衣服上的云彩已经是一层又一层了。我刚寻思着下了班跟老板求个情把今天的工资给预支了,回去请大伙喝瓶啤酒解解暑,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东哥的叫声。当时后背一凉,我立马冲过去,东哥身子在窗外悬着,幸亏绑了安全带,老师傅眼疾手快的抓住绳子,我们合力把东哥给拽了上来。
回去的车上,东哥一声不吭,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下了车身边没有人了才哽咽着告诉我,“我想回家。”
“走吧,咱不干了。”我拍怕东哥的肩膀,想想还是一阵后怕,十六楼,如果……那一瞬间,我也好想家,可我有家吗……
当晚回去,东哥发现小腿肚子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不深,但也不至于过了那么久才察觉,兴许那会儿,东哥更想回家了。我不敢吱声,生怕我一句你回家吧,他直接答应我……
狗仔和我
东哥到底还是回去了。他们家是做手工馒头的。每天除了带馒头,还带来一罐豆酱,再也不私藏了,每次量都很足,吃的饱饱的。
我跟狗仔又找到了一个酒吧服务生的工作。主要就是给客人上酒和打扫卫生。他负责三个六,我负责三个八,算是邻居。两个人站在门口挤眉弄眼的貌似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第一次打扫卫生就发现那些土大款酒都没喝完就撤了。我跟狗仔相视一笑,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一人拉开一罐,用力一干,仰脖一瓶就见底了。家庭酒吧,屋外实在是太热了。完事拿起麦克风接着把客人点了没唱完的歌给对唱完,乖乖的出去站岗。
头一天直到天快亮客人才走完。我们俩步行着往地下室赶。走到水果批发市场,正在困意袭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们身边经过,好像是我家小区六楼住的阿姨,“儿子成绩出来了吗?”然后更加熟悉的声音传来“正去教堂给他祷告呢。”我吓得面无血色,趁着天亮前的一团漆黑悄然冲进水果筐后,久久憋着不敢呼吸,直到谈话声音渐渐消失,才被狗仔叫醒。
回到地下室,倒头便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黄昏醒来,胡乱洗把脸,木讷着就去酒吧了。来来去去的客人很多,暂忘了清晨发生的事情。刚好我打扫完一个房间出来,感觉楼下吵吵闹闹的声音不大对劲,放下吸尘器就往楼下走,看到一个醉酒大汉,抡起吧台的转椅正要往收银小姐姐身上砸,狗仔一马当先挡了下来,这一转椅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胳膊上。我上去一顿安抚才弄明白,原来是醉酒大汉打烂了一个酒杯,按照老板的规定,要赔偿10块钱。就是这么一点小事起了争执,双方人一拉一扯也就散了。收银小姐姐告诉我们,再遇到这种事别往上凑。她在这儿五年,这样的事情碰到的多了,让我们两个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这时我才发现,底下这么大动静,老板竟然影子都没见,兴许真是司空见惯了吧。
果真,第三天晚上更甚,连警察都来了,好在是酒吧外面,不管我们的事儿,也乐得清闲。只是第三天晚上,我跟狗仔一致认为,我们又要辞职了。
刚把门头灯打开没多久,老板进来了,带了一个略矮微胖的妇女,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他让狗仔带着小孩出去买零食,直接给了一张一百块的大钞。让我引着妇女去111房间。我才意识到,原来她是个陪酒的小姐,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我有点发慌,一句话也没说,自顾自的往前走,她识趣的跟在后面。我打开111的房间门,里面云雾缭绕,一群抽烟喝酒的大汉。不待我说一句话,坐中间那人便叫嚷着,“太漂亮了,来来来。”后面我就不清楚了。只是第一次觉得抽烟喝酒那么恶心,心里还有点怕。
不多大一会,狗仔回来了,带着那个小孩儿,手里还有一堆小零食。看起来怯生生的,站在狗仔身边一句话也不说,一口一口的吃着零食,时不时的忽闪着大眼睛看看狗仔。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我总觉得这孩子刚才肯定哭过。我想上前哄他几句,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小孩儿零食也不吃了,一个劲的哭着叫妈妈。老板来了也哄不了,又给大红皮让我们带着去买吃的,但这孩子分明已经开始懂事了,狗仔也忍不住要发飙。我看得出来,他很憋闷,不知道这通气该冲谁撒,老板?还是小孩儿的妈妈。
我们不约而同的,次日黄昏,谁也没有起床,只是都醒了,在大通铺的两端,彼此看着墙。
妈,我回来了
没有工作了。
我躺在床上发呆。小时候别人家的父母都不让孩子跟我玩。有一次我还亲耳听到发小的妈妈告诉发小,说我是个没妈的孩子。我恨极了妈妈。可她为什么要去给我祷告呢?为什么要让同学给我带吃的呢?那天巷子里的人是她吗?我也看到了,只是当时紧张的只顾往前跑。她去那儿干什么?难道……老中医?我竟不受控制的一下子坐了起来,越想越慌,越想越慌,为什么?我穿上拖鞋来回在地下室里踱步,完了又在旅社外面踱步,不知不觉的走到小区门口踱步。那个时候,我好想远远的看一眼妈妈,就一眼,确定她在家里,我就回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牵着自己一样,我一步一步的进了小区,直奔着三楼的阳台看,上面挂的全是我换季的衣服。我的眼眶有些湿,但还是倔强的想,我自己洗干净的,你干嘛要再洗一次?可是屋里黑漆漆的,人呢?妈妈人呢?
“上去呀。”我一激灵,转头看见了外婆,“你妈妈可想你呢。”没有任何一句指责,我的鼻子酸酸的,外婆也流泪了。扶着外婆上楼打开门,往妈妈的屋里看,黑黑的,她手里拿着一个相框,兴许刚睡着。那个相框里放的是我们两个唯一的合影,12岁生日的时候拍的。床头桌子上放着三辆自行车模型,一摞我的同学录,还有一碗剩下一半的中药汤。
我轻轻地走进去,一声不响地跪在地上,眼泪已经泉涌似的淌了出来……

这就是我十二岁时跟妈妈的合影,如今母子关系已经融洽的不得了不得了啦!兴许当年,正是笃定了全世界只有妈妈不会不要我,我才敢那么的任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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