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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七、八的月亮总是出来得那么迟。 晚上八点多,月亮从地平线上拱出来,不算太圆的月亮有些暗红像浸在了水里。春天的月亮不太亮,好像躺在薄雾里,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春天的月亮永远没有秋天的月亮清爽,也没有冬天的月亮凛冽。春天的月亮像人一样永远都是慵懒的、静美地躺在蓝色的天空里。
豫东平原上的王家庄躺在静怡的蓝色夜幕下,躺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麦田外面是村庄,村庄外面又是麦田。夜幕下的村庄像漂浮在麦田上的一座孤岛。远处一声两声的的狗叫声更增加了村庄的静怡。
男人们过罢正月十五都出了远门,留下的都是些妇女、儿童和老人。他们坚守在这里,坚守着这宁静的夜和宁静的村庄。窗口里飘出来的那一束束光就像孤岛上的一颗颗星星。
过罢年,天空没有落下多少雨。小麦长得已没过脚脖子。地里旱了,小麦开始变得发黄,麦子的叶片干了尖在风里摇曳。背垄的土地裂开了缝,缝隙里爬出来细小的红蜘蛛。麦叶子上红蜘蛛一片一片的,它们吸取着叶片上的浆液。火旱地里的小麦叶子有的打了卷。大风吹拂着这沙化了的土地,发黄的小麦迎着大风任凭它肆虐。
该浇小麦了。
秀萍跑到地里看着旱得有点发蔫的麦苗,心里有点着急。她望望天,天上瓦蓝,没有一丝云彩,指望老天爷恐怕指望不上了。这大风吹得人都能跟着推几个跟头。
秀萍想浇小麦,浇麦地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往井里下水泵得两个人嘞。 六斤过罢十五就走了,家里的地全靠秀萍一个人打理。秀萍虽不是六斤的原配可干起活来还是尽心尽力得让人咂舌。王家庄的男人女人都说六斤后来的女人和以前去世的女人一样:能干。
多年前秀萍娘为了彩礼把秀萍嫁给一个小罗锅。秀萍是一千个不愿意,终究还是没有扭过她娘。她和罗锅结婚生下三个孩子后心里气不顺,有一天和罗锅打架撇下三个孩子一下子跑到工地上去干活。在工地上她认识了才死罢老婆的六斤。
六斤人看起来挺老实,心里可不老实,刚死罢老婆的六斤不到半年就在工地上把秀萍勾引到了手。 秀萍看六斤干活实在,人又不张狂,就跟六斤搭伙过日子。罗锅听说后也没有再去找秀萍,他们结婚时没有办理结婚证,因为打架秀萍不愿意跟他了,罗锅也没办法。秀萍的两个女儿已经长大,剩下一个儿子才十多岁。
六斤的娘看着和六斤过日子的秀萍说,你过来中,你儿子不能跟过来。 六斤的娘恐怕秀萍的儿子过来后和自己的亲孙子争宅子争地争家产。因为儿子的事秀萍没有少和六斤商量。她的儿子最终还是没有跟过来。
秀萍虽然不如意,秀萍还是很能干,家里、地里的活她样样拿得下。这不天旱得狠,要浇麦了。 浇麦要排号,秀萍的号排到晚上。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女人家在地里浇麦确实感到害怕。 没办法,秀萍看着远处村庄亮着的灯光,心里又增添了一些力量。 她不再害怕。怕啥,鬼神都是自己想出来的,都是自个吓自个。秀萍趁天不黑时让村里的人帮忙把水泵续到井里,自己一个人在麦地里浇麦。
六斤前妻的坟头就在麦地里躺着,孤零零的坟前栽有一棵柏树,柏树的枝叶茂密。柏树像个人影杵在哪里,秀萍看着柏树心里想到了六斤的前妻,想到了六斤给她说的他前妻如何得病如何死去的事。其实六斤前妻死的时候六斤不在家,五黄六月里,她家里连个风扇都舍不得扇,心里闷得慌,一夜没合眼,天亮她婆婆请了巫婆神汉来念经,经没念完人就毕了。都说六斤女人死得亏,连医院的门都没进过就走完了一生。
秀萍想到这儿心里瘆得慌。
月亮升高了,麦地一片朦胧。往远处一看,麦田不再是绿色,绵延得像无边无际的大海,秀萍就像漂浮在大海上的一个人。 地里的水管子汲满了井水,呼呼地往前冲,水管子里的水哗哗地流淌在麦地里,小麦汩汩地喝着井水,到天亮小麦就会返青,小麦就不会再打卷。麦苗就像孩子,该喝水的时候你得给它喝水,该吃饭的时候你得给它施肥。你不让它吃喝,它就不让你吃喝,你诳它它也会诳你,秀萍这样想着。
有人说,秀萍傻,男人不是原配,后婆婆待她不好,还这样没心没肺地干到底图啥?秀萍啥也不图,就图有一个长得不是罗锅的男人和她过日子。 秀萍来回在麦地里抬水管子,水管子的水泚在身上哇凉,她水鞋里灌满了水,浇到地软处她的双脚被陷了进去,拔了好久才把脚抬出来。
月亮升到中空时,秀萍远远向大路望去,通往村庄的大路上有几束手电的光线射过来,她听到有几个人的声音同时在呼喊她:“秀萍,秀萍婶,我们来给你帮忙来啦!” 明亮的手电光线比月亮强度百倍,光线上一下,下一下,横一下,竖一下,在大地和空中来回飞舞盘旋。
秀萍听出来那是邻居三胖和他的儿子、侄子,还有邻居张叔,贩卖小菜的坡脚弟都来了。他们前天回来浇麦还没有走。秀萍听到喊声,看到手电亮光,她孤独的心顿时沸腾起来。喝足水的麦苗支棱起麦叶子也顿时摇摇摆摆的沸腾起来。
喊叫声,水管子哗哗的流水声,秀萍的答应声,夜幕下的王家庄霎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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