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

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上面还系着两个大口袋，随着轱辘滚动的声音左摇右摆。这真的是栋老楼，里面比外面还要老旧。锈迹斑斑的楼梯扶手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土，楼梯上散落着几块橘子皮还有一个飘飘欲飞的塑料袋，缓步台的窗玻璃少了一块，深秋的寒风一股一股的涌进来。她和房东顺着一趟汤汁油水的痕迹踉踉跄跄地爬到三楼。

这是她近几天唯一能承受得起的容身之处了。从工厂的宿舍搬出来三天了，不能再厚着脸皮挤在朋友那了，外面最便宜的小旅店一天也要好几十。

她们三个曾同在一个工厂干活，合租的一间房。一个卧室一张双人床她让给了同村的她俩，自己就搭个折叠床睡在狭小的摆着个小餐桌的客厅。三个人和和美美地一起生活了大半年。

她比她们多读了几年书，后来有机会跳槽去了一个有宿舍的厂子。分别时依依不舍，三姐妹干掉了一打啤酒，一会哭一会笑地聚完最后一餐。

这两年无论工厂还是店铺都被冲击得体无完肤，停工放假裁员倒闭的比比皆是。她不幸成了其中之一。只是机器能停能休息，生活却无法静止总得继续。

她拽着家当第一想到的就是那两个姐妹，终于能见面叙个旧了，也能暂时落脚几天。她想给她俩一个惊喜，买了熟食啤酒还有一大盒带着汤汁的小龙虾，明天恰巧周末，是不是可以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一个人在别人快要忘记她的时候再回来是不明智的，她们过往的一切已经在遗望中一笔勾销了。一顿晚饭吃得客套又尴尬，小龙虾实在太辣了。夜晚她在客厅打的地铺，对着不圆的月亮，她自己灌了两罐啤酒。

屋子被粗略地收拾过，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出上一个或很多个租户的痕迹。外屋有一张带两个抽屉的桌子充当的饭桌，下面摆着2个红色的塑料凳，红色已被污渍沤得发黑。

那一大滩是油渍么？她仿佛看到一个人用力将手中的餐盒摔到对面墙上的样子。她可从来不这么干，一个人住的最大无奈就是无论弄出什么烂摊子，最后还是得自己收拾。

墙上钉出的洞眼原来是挂过照片吧，另一处位置可能挂的是钟。灰暗的白墙上还有几串圆珠笔留下的数字，应该是谁的电话号码。窗台上除了灰尘还有零星的烟灰，一根烟蒂被狠狠按憋在角落里。脚下一硌，是一个黑色串着珠子的发箍。

她忽然就觉得很好玩，像探案现场一样索取每一个来过的痕迹，想象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

这屋子实在被糟蹋得太狠了，好多处都是被刻意的毁坏。难以置信这些破坏都是来自曾把这作为家的租客，是什么燃起他们的怒火？若是自己的房子，再小再破也会精心打扫对待吧。出租屋给了一个人家的错觉，又时刻提醒你那感觉是错的，这才让人痛苦又愤怒？

她不这么想，她要将这里尽力打扮得整洁可爱，房子不是自己的，但生活是自己的，感受是自己的啊。她不想活出一个粗制滥造的自己，这样的自己积攒多了，人生就成了一串烂葡萄，她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床不是自己的，但床单是她自己的。饭桌可以买个便宜的桌布铺上，但要选她喜欢的素雅图案，再摆上她上星期才在宜家淘到的那套餐盒。还有这窗帘，等她找到工作，一定要买一套新的换上——选什么颜色好呢？

突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一件事没办。翻出手机给妈妈回信息:

“这个月的工资我多留了一点给自己，因为”

她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重写:

“我这边挺好的。爸的药要坚持吃才有效果。你们不要在吃上太节省了。”

掂量着卡里的余额，她咬牙输入一串数字，  果断地输了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