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媒体圈”“公知圈”持续发酵的性侵丑闻中,有这么一个现象:每个侵害者在实施性侵行为前,或循循善诱或一针见血地,都会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权势”。
权色交易,大概在人类社会已经存在了千年,在不违背双方意愿的情况下达成协议,双方各得其利。
而性侵者罪大恶极之处在于违背了自愿原则,在对方拒不接受的情况下,依然要强制执行这场交易,不是因为“乐善好施”,而是由于,同性器官一起膨胀起来的权力欲。
性侵犯是源于施暴者对于控制和支配的渴望。通过性暴力将受害者变为权力的客体,从而施暴者的权力得以施展。 ----Blay, 2017; Yonack,2017
福柯认为:权力的高低就是一个人能在多大程度上,不受对方抗拒的影响,向对方贯彻实施自身的意志。
这种权力不仅仅是指政治、经济权力,它存在于任何一组关系里。
职场上下级、老师和学生、继父和继女(甚至亲生父女)、医生和病人、导演和演员、教练和学员……都是近年来频频曝光的性侵事件高发群体。每组关系里,后者都某种程度上强烈依赖于前者。
这就是为什么性侵大都是熟人作案,为什么当事人总是反抗无力,而亲朋好友得知后大都选择息事宁人。
连李国华(《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性侵未成年女学生)这样的辅导班老师,都能肆无忌惮地享受权力带来的“便捷”和“益处”。
李国华的权力来自他“整个年级最受欢迎的语文老师”的身份,来自“排着队问问题的女孩们崇拜的眼神”,来自“高考太残酷,备考太枯燥,任何一个有趣一点的老师,都成了学生的情感寄托”的社会环境。
他会让自己的丁点儿权势发挥出巨大的能量。“这些上了讲台才发现自己权力之大,且战且走到人生的中年的男老师们,要荡乱起来是多荡乱,仿佛要一次把前半生所有空旷的夜晚都填满。”
我自己也曾处于这种权力关系中的下位。
上大学的时候,系里有一位教授,教文学批评的,年纪怎么也有50+了吧,个子不高,腆着中年油腻男标配的大肚子。
他喜欢在课堂上吹嘘自己,在他口中,自己人脉资源之丰富、社会地位之高,简直全世界都是他的小弟。这和开篇截图里🐷军和章蚊的举动有任何区别吗?
这位大爷上课老爱点我名,起初我并没有起任何疑心,但是后来他越来越爱在下课同学开始收拾东西离开时叫住我,说可以帮我发表文章(他知道我喜欢写东西),还以参加作家座谈会为由在周末约我出去,好在那一次因为临时有事没有赴约,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别有用心。
直到后来再一次下课时他帮我叫住,他一边跟我讲话一边翻手机通讯录要打电话,我发现班里好几个女生的名字都在通讯录里,瞬间感觉不对劲。后来向她们打听,才知道大家都有遭到过类似的骚扰。现在想想,实在后怕。
我的学姐,同届的同学,都知道他品行不端,但是一直没有确切的事件发生和证据留下。他依然在课堂上唾沫横飞炫耀着他的权势地位,一边寻觅下一个猎物。
之前在知乎看到一篇文章,作者是是一家面向农村妇女的杂志的记者,读者对记者很信任,就跟她说自己按照正常程序申请农村创业项目,有个分级领导居然要求陪睡。
在记者看来,这个女人黑、胖,脸真的可以说是丑,年纪也30多了,记者怀疑那个领导真的会看上这样的农村妇女吗?
这个案例或许是极端例子,但事实就是,无论是上司潜规则下属,老师骚扰学生,还是男导演明目张胆睡女演员,性的吸引力绝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侵犯的对象有颜值,那只是诱因和加分项,侵害者当然享受,如果没有也没关系,这不耽误他 “享受自己高高在上,调戏、凌辱、折磨对方,肆无忌惮践踏他人人权”的刺激感。
“你觉得她的反抗是害羞的表现吗?”
“不,她是真正的反抗,我的快乐正是来自‘有权利不顾对方抗拒贯彻意志’。”
而在铺天盖地的报道里,为什么我们看到的更多是女性受害?这是权力不对等在性别领域的延伸。
人类社会几千年,两性权力一直处于极度不平等的状态。
男权文化的“矮化”和“物化”女性,他们觉得女性在社会中的角色,就是“托着下巴,眨巴眼睛,崇拜地仰视他的伟岸形象……她的主要特点应该是年轻、漂亮、乖巧、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然,她也可以有个性,但最好是俏皮型,小精灵型的,用来增加他生活的情趣。在这种赏玩的心态中,对于略微有点资源的男人来说,动手动脚简直就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宠爱。 ——刘瑜
社会让女性处于性别权力关系中弱势的一方,并赋予了男性主动出击、把玩女性的权力。
即便在各自圈子混得还不错的蒋方舟、Tylor Swift依然会遭咸猪手,因为男性身份赋予男性性侵者心理优势。
即便报案,警察还会用“闹大了对你不利”这种话来推阻搪塞。
是啊,警察说得对,不仅侵害方大肆扬言“不让你好过”,网络暴民还会说你“自愿赴约”“怎么不报警啊?”“名誉毁了”,被害者只能在爱无能、认知失调、自我污名化和被背叛的痛苦中活着或死去。
权力持有者所代表的社会常规、社会地位、社会资源、话术,是一张“巧言令色”所织就的大网。
在这张网里,你无处可逃,你从性侵的具体施行者,逃到回避问题、让你噤声的父母那里,再逃到网络上带有莫名恶意的陌生人那里,都是受到一样的伤害。
章文式“荡妇羞辱”依然会长盛不衰。
只要社会对女性“从属者”、“他者”的定位不改变,在资源和权力上“有求于人”,骚扰和侵害永远都不会减少。
如今这样的局面,把伤疤揭开,却没有从根本上治疗,反而会让很多学校的老师、公司男上司为了避嫌而拒绝招收女学生/员工,越来越多的男性不愿意跟女性合作,这样的僵局是受害人希望看到的吗?
所有故事里的李国华们,哪里是什么绝对的上位者呢?但是对他的侵害者来说,他就是这个场域中的王。
如果女性低地位的改变需要较长的时间,那现在我们只能呼吁:当一个人处于权力上位的时候,他必须要用绝大多数精力来管制和慎用自己的权力。对权力约束的自我规范和互相督促是如此重要,因为人人都会有成为下位者的那一天。
而社会各方都应该对权力拥有者、尤其是公权力拥有者加大约束,而不仅仅是在事件发生后对某一个加害者的无限度鞭挞或者紧盯掺杂了性骚扰与性霸凌的结果、不问原因。
对权力拥有者的监督都放在首位,用事前的规则约束替代事后对个人私德的审判,这是对女性也是对男性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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