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老爸从前是个极为严厉的人，在我的记忆里，他是极少笑言的。哪怕学生时代的我分外乖巧懂事，也是极少能让他开怀大笑的。那时便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老妈说，我们姐妹几个还小时，他几乎是不太过问的。但总能用他那“威力”震住我们。特别是我，那时特能哭，任妈怎么哄也无济于事，但凡听到爸在家门口咳嗽一声，便即时收声。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父亲其实一直是深爱着我们每个孩子的。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在我家那个贫困的偏远小山村，女孩子能读完初中就算不错。于是，二姐成了我们村第一个有读技校的女孩子（那时她的成绩并不太好，花了点钱托关系才被一间技校录取）；两年后的我，凭着较高的分数，成了村里第一个女中专生；而年少无知的妹妹，任凭爸妈怎么劝阻，读完初中后，便踏入了社会。
年长我六岁的大姐，成了父母心中永久的疚欠。那时年仅八九岁的她要带着我去上学（是的，你没看错，但你也许不会懂，更不会苟同那年月的教育宽限），回到家还有一堆家务等着她做，连二年级都没读完，就没能再坚持了。
我的三姐，是个极为反叛的孩子。那时我们村里只有一二年级，读三年级便要步行去十多公里之远的乡镇里读，成了小小住校生。她每个星期不是周一便是周二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回家（佩服她一个小小的人儿敢步行两三个钟走回家），被我爸狠狠地揍一顿后，只得屁颠颠地跟着回到学校；只是不长记性的她，转眼到了下周又要上演逃学记。连着一个月，没消停过。绝望的父亲看着二姐，这个可怜的娃，刚读完二年级，就没能力让她继续再上学。他突然作了个大胆的决定，去学校请求老师让我二姐去代替三姐读书。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学校那堆老师的，只知道我“好命的”二姐从此受益一生。
唯读有你(2) | 我的父亲(二) 辛劳的一生
02
我的爷爷奶奶，在我爸爸才十几岁的时候便丢下他离开了人世。再到后来生下我五姐妹，将我们全部抚养大，用尽他毕生精力将我们培养成他认为的“有出息”之人，他就这样一直操劳着。
从七八岁那时起，我便是懂得了心疼我的父亲的。那年，妈妈为了生弟弟，进住了医院，可悲的是弟弟胎死腹中，妈妈大出血，差点丧命。花了好多钱才得以保住一命，但却几乎丧失了劳动能力（不能干重活）。从此，爸爸背负着那笔巨额医药费，还得拼命挣钱送我们去读书。全村乃至全镇的人，一方面鄙视爸爸没能生出个儿子，却又分外敬佩他的不同凡响。
爸爸是认命的，却也是不信命的。
生下三姐后，便积极响应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号召，去做了节育手续。怎料那时的医学技术并太高明，又抑或是老天可怜，以致于后来又有了我和妹妹，还有那个“弟弟”（请不要怀疑，那时节扎后再有小孩的并不少，而且百分百是亲生的）。虽然没能留住儿子，但有了五朵金花，总比一些连孩子都生不出的夫妻强百倍，这便是他的安慰，也是他的认命。
而爸爸却又是不认命的。他用他仅有的二年级学识，支撑着他一生的言动。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下，硬是将我和二姐培养成了那些年我们那儿备受欢迎的“文化人”。他要让人看到并相信，女孩儿也是可以有出息的。
03
如今，我们姐妹五人都有了自己的小家，笑容不知不觉便挂在了他的脸上。
父母是开明的，并没要求我们任意一人留在家中，即是所谓的招女婿入赘。但是各种原因，除开三姐的儿子（我们家最大的孩子），我们另外几姐妹的孩子却总是需要他们帮忙照看。
十年前，由二姐作主，还有妹妹的部分资助，再加爸妈的积蓄（我们读完书后，农村挣钱门路多了，有了一些小积蓄），在县城里买了套房子。从此，爸妈住进了城里，开始成为家乡人眼中“享福”之人。
我的大女，从三岁半月起，一直到六岁那年，都是跟随着父母生活的。我的小女儿，除开四岁那年我将她带着去打工那里上幼儿园外，也是由父母带大的。由于乡下教育不方便，大姐的儿子从上幼儿园起便跟着父母住到了城里（他只比我女儿大十一个月）。二姐生了个伶牙俐齿、精灵古怪的宝贝女儿，还有妹妹家那位聪明可爱、漂亮的小可爱，她们二三岁之前也都是由父母带着的。
对于这五位孙辈，爸爸完全不同于多年前对我们的那般不上心，他似乎要将他们全都疼到骨髓里去，特别是我的两个女儿。
多年后的一天，妈妈告诉我关于爸爸第一次见到我那两个小不点时的担忧，他竟然哽咽着偷偷对妈妈说，仅有四斤多的两个娃，我们条件又那么差，要如何将她们养大？当我带着三个半月的女儿回来住后，他吊着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那时的他，无论干活回来有多累，一看到两个小家伙冲着他手舞足蹈且露出兴奋的笑容（这种笑容仅对爸展现，连时时陪在她们身边的我和妈妈都没能享受），他便乐得合不拢嘴。
女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就连被大女睡梦中踹伤了老腰（四岁那年），足足痛了半个月这件事，直到现在说起他都能当作乐呵的资本。或许，这也是我大女曾经在作文《我最爱的人》一文中，出现的是“公公”这个称谓的最直观体现。虽然我女儿已离开爸妈身边四五年，但她们还是打心底深爱着公公婆婆，特别是将她们宠上天的公公，而爸爸也是时不时都会去家里看望她们。
二姐和妹妹都远在省城，而且住在上下楼，这一两年妈妈跟着下去带小孩。爸只身一人在家人照看着大姐的儿子。每到周末，姐夫会将孩子接回去。
爸是孤单的，但又是不寂寞的。每天，不是姐没事打电话陪他聊天，就是妹抽空关心他的饮食起居。我并不是个能说会道之人，虽然也常常会给他去电，但也只不过寥寥几句便挂了。只不过，休息在家时，我可以回去看看他，或者将他叫来家里，让女儿陪他聊聊天，由丈夫陪他吃饭、喝酒……
对于二姐的小精灵与妹的小可爱，爸是挂念的。于是，我教他玩微信，想念她们时点开视频即可，让他常常感叹她们仿佛一直仍在他身边。
从前，就有人说爸爸长就了一副官相。而今，多年不干农活后，皮肤白净、满面红光、精神抖擞的样子更让人坚信他就是个退休干部。
爸爸不亢不卑地活了大半辈子，愿他还能以这种良好的状态一直开心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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