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升起之前（六十八）

在太阳升起之前（六十八）

二十

忘记了

两百年前。暗城。暗族少宫。异雪别院。

沉睡中的灵心双眉紧皱。黑暗中，只有隐身人知道灵心正在做一个噩梦。

隐身人半夜睡不着，起身出门走入黑暗中的暗城。宁静的街道两旁，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像夏夜里的萤火虫。

黑暗中，灵心的感应能力似乎失控了。隐身人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和有时候一闪而过的只言片语，却无法与她进行任何交流。

隐身人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进入异雪别院中，小心地推开灵心的寝室门，又轻轻地关上。他走到灵心的床边，看着灵心紧皱的双眉，本来就紧缩着的心缩得更紧了。他慢慢地坐下来，伸手抚上她紧皱的眉毛。在他的指尖碰上灵心眉毛的同时，灵心的整个身体颤动了一下。隐身人吓了一跳，立马收回了手，悬在半空，犹豫着是否要做点什么。

隐身人坐着等了一段时间，没有发现灵心有任何异样，于是允许自己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望着灵心依然紧皱的眉头，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过任何人，甚至任何东西了。在暗城这个静止的时空里，人们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对食物的欲望都相应地减少了很多。隐身人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了。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没有成为隐身人时，在年老的族人口中听到的关于隐身人的一些约束。成为隐身人后，他就从所有认识的人身边消失了。他从一个陌生的地方走到下一个陌生的地方，直到自己厌倦了世间所有的一切，直到想要把这份厌倦感也一同麻痹，直到来到暗城。成为隐身人后，他从没有想过要去接触别人，他知道自己本来就没有多少可以在乎的东西。但，在那一个瞬间，他忘记了那些曾经铭记于心的约束，忘记了曾经对人性的厌倦，对世间一切事物的厌倦，他伸手，他想要安抚灵心，他想要减轻灵心正在睡梦中承受的痛苦，无论那痛苦是什么，有多巨大，他想要帮忙承受。

他忘记了。

他从来没有问过那些约束存在的原因，从来没有想过要问，在看到灵心整个身体颤动的时候，他的脑中闪过一个疑问，是否那些约束会给被触碰的人带来什么坏的影响？

他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兴趣，想要知道她的各种想法，想要了解她的痛苦，想要为她分担这些痛苦，还有其他任何可能存在的忧愁。

他发现自己渴望着这样一个人，渴望与其接触，渴望与其一起去某个地方，只有他们知道的地方，渴望拥有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于是，他忘记了，忘记了过往的忧虑和不得已的牺牲，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又是谁，忘记了自己活下去的目的。或许，他早就忘记了这些，即使他反复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