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她一个人坐在左岸咖啡馆很里面的位置,用吸管一口一口地吸着橙汁,看上去挺落寞的。
“掐着秒到——以为你不来了呢。”她说。
“从不敢迟到。所以碰上红绿灯后也得跑步过来。”我说。
“为什么不敢迟到?”
“小时候的阴影——因为迟到被父亲用皮带抽过。”
“是个良好习惯,你应该谢谢你父亲。”
“感谢他抽得够重。”
她噗嗤一笑,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家一定很幸福吧?”
“还好。有点神经质的父亲加上溺爱孩子的母亲——可能算幸福家庭的标配吧?”
“很让人羡慕的家庭。”
“又穷又嘚瑟,让左邻右舍都笑话。”
“很有意思的父母——真想见见他们。”她说。
“你见了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他们在老家?”
“嗯。在河南的某个山村修地球。”
她嗤嗤笑了。“你喝什么?”她问。
“随便什么都行。”
她替我叫了杯酒,然后用吸管缓缓地吸了口橙汁。
“你不喝酒?”我问。
“其实我几乎从不喝酒,除了那几天。”她说,“不喜欢咖啡馆,可也不想再去酒吧。”
“要跟过去说再见?”
“是的。”
“过去的你是什么样子?”
“很糟。也许没那么糟,但我不想再提起。”她说。
“那就别提。”
“嗯,不提。”
服务员把酒送来。
“那天是怎么回事?”我问。
“迷路了。之前又喝了过量的酒。”
“什么酒?”
“不记得了。只知道很苦,喝了一杯又一杯,感觉不妙就溜了。撑不到住的地方,只好去最近的朋友那,然而上错了楼,就醉倒在你们门口了。我晚上常常迷路。”
“没有方向感吗?”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霓虹闪烁的时候就犯迷糊。”
“可惜城市里看不到北极星。”
“是呀,一颗也见不着——那天晚上我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一点梦话,不过不多,大概两点左右。倒是呕吐过几次。”
她久久端详着我的脸。
“真抱歉。等等,你有没有?诶,我怎么能怀疑你。”她说。
“你怀疑是正常的。”
“我相信你。”
“也许我是个坏人呢?”
“你不是。”
“你怎么知道?”
“感觉。”她说。
我们沉默了会。她续了一杯橙汁。
“真羡慕你,有一对和睦的父母。我家很不和睦——空有架子的那种。”她说。
“你父母呢,哦,我是指他们在哪儿?”我问。
“不想说。”
“嗯,不说。”
“你不想知道?”
“把不快乐的事看做快乐的事,或者尽量不提不快乐的事。这是我不多的人生经验之一。”
“你这经验挺有趣的。”
“但相当管用。”
“其实说也无妨。我父母很久前就离异了。我还有哥哥跟着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有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妹妹。”
“对不起。”
“没关系。”
“他们在上学?我是说那两个弟弟妹妹。”
“都在深圳打工,一个在福田,一个在光明。”
“挺近的。”
“隔了两万千米的距离,地球这头到那头,”她指了指心,神经质的笑了笑,喝了口橙汁后说道,“这样说好像很冷血。”
她语言很是伤感。
“不必难过。每个人都有他的伤心事。”
“你也有。”
“很多很多,常常暗自伤感。不过自从学会把不快乐的事看成乐事之后就开心多了。”
“难不难学?”
“很简单。只要会自我催眠,在心里连续说十次我很快乐就行。”
“我试试。”
她闭上眼睛,默念了一会。
“好像真有效呢。”她说。
她笑得很开心,似乎是多年未见的笑容。
“你做什么工作?”
“这一年无业。一直在尝试写故事。”
“作家吗?”
“哪算得上。顶多就是一个文学爱好者。”
“这不好,还是得有一份工作。”
“是呀,早晚要找份工作。”
她手机铃响了。
“我去洗手间接个电话。”
我点了点头,一边缓慢地喝着啤酒一边欣赏窗外闪烁的华灯。店内很安静。我心里生出一种感觉,仿佛里面的时间已经停止。可实际上,我们在咖啡馆呆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直到十分钟后,她回来时我才醒过来。
“让你久等了。”她轻笑了下,看起来有点疲惫。
“不算太久。”我说。
“大学在哪上的?”
“长沙。”
“真羡慕你们大学生。”
“大学生也没什么了不起。”
“上过大学和没上过大学气质上有很大差别,至少谈吐和视野不一样。”
我喝了一口啤酒,缓缓说道:“都得看人。我跟你说,你就算和他们说一氧化二氢有毒也是有人信的。”
“什么是一氧化二氢?”她问。
“就是水,我们平时喝的水。”
她被逗乐了,转眼又变得有点伤感。
“我想上大学,做梦都想。”
“会有机会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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