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子

西北叛军压过来了。五千骑的先锋军队正在攻打着东正门，热辣辣的火箭如雨点般往城墙上射着，守城的卫兵被剑射中了身体，被剑火烧了衣服，一个个从城墙上往地下坠落着。二十几个精壮兵士正抬着一根粗壮厚实的老榆木树干，猛烈地撞击城门。轰隆轰隆，眼看着铁筑的城门也快被撞开了。

皇宫内已经混乱一片，宫女太监们抓着包裹四处逃窜，人还没出宫门就被天子的近卫们抽刀杀了。天子下了命令，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这座皇宫，大家都得给这个王朝陪葬，其中包括天子他自己。

不断有人死去，可还是不断有人往前冲着。几十个年轻的宫女，哭着喊着求着拦在面前的侍卫放行。可他们已经杀红了眼，眼里只有尸体，脑中只有杀人。刀砍得钝了，手震得麻了，可他们还在继续劈着刀剑，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了下去，血从热腾腾的尸体上汩汩流出。

等叛军攻进了皇宫，大家也是死路一条。与其死在那些蛮人的手上，还不如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这样至少可以尊严地、光荣地死去——他们这是殉国的行为。一想到这里，侍卫们的气势涨起来了，他们紧紧地握着手上的刀剑，死盯着前面一群又一群想要逃离的宫人。

大殿内，平日上朝议事的臣子们全都变成了不能说话的死人。早在两个时辰前，守城的将领送来急报：贤王所领的军队在城外与叛军交战，贤王战败，手下十万将士被屠尽。天子瘫坐在龙椅上，命令身边的太监轻轻地关闭大殿门窗。一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带刀侍卫包围了跪在中央的臣子们。

天子说，为免众位大臣饱受亡国奴之苦，他为他们做了最好的选择——为国殉葬。放心，这些侍卫的刀很快，可以让大家没有感觉地死去。他们的刀的确很快，这些大臣们还没来得及起身，头颅已经离了脖子。

杀光了大臣们的侍卫悄悄地退下了，他们要去守住各大宫门，帮助更多的人免做亡国奴。

偌大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静的只能听到鲜血流动的声音。

很快血香味弥漫了整座兴乐宫。

天子的手上也握着一把刀，这把刀曾经割过前朝皇帝的脑袋。现在，他要用它割掉自己的脑袋。天子举着刀在自己的脖颈上笔划着，他的手在颤抖，他的整个身子也在颤抖。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布满了额头。

天子他怕了。死亡面前，谁能不怕呢？虽然上一刻，他豪迈地为几十位大臣决定了生死，虽然昨晚，他亲自提刀杀了自己众多的妃嫔与儿女，但现在轮到他自己了，他怕了。

刀已经割破了皮肤，血缓慢地爬上刀刃。只差那么一丁点，他就可以尊严地死在自己手上，而不至于落得跟前朝皇帝一样，头颅被割下挂在城墙上，任人观赏。

刀往肉里再陷了一分。天子的身体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再怎么怕痛怕死，也是要自决的，因为他是这个国家的天子，他必须与这个国家共存亡。

轰得一声，城门被撞开了。隔着大老远，天子也听到了叛军们的欢呼声。

突然，他扔掉了手上的刀，摇摇晃晃地跑到门外，他想喊人，可是外面已经没人搭理这他。他循着记忆跑到了后厨，厨房已经空无一人。锅炉上还顿着八宝鸭子，现在汤已经炖干了，向外散发着焦糊的气味。

小的时候，还不是天子的他曾因好玩，跟着伴读到厨房偷过吃的，所以他是知道去后厨的路人，他还知道厨房的后面有间宽阔的柴房，里面放满了劈好的木柴和冬天取暖用的木炭。

天子走进了柴房，他拖着几根大木柴堵住了门，而后整了整衣裳，坐在了木柴堆里。天子的命不能被别人的拿捏，天子的尸体更不能被别人践踏。他点燃了身边的干柴，火势哗地一下，窜的很高。

熊熊烈火在厨房燃烧，天子静静地坐在火堆里，燃烧了自己。透过飘动的火光，可以看到天子笑得很安详。

他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