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荣啊，生了两个女儿，以后就有人拿钱给你用了”

我们老家，在湘西南的一个贫穷小乡村。

老家是一个缺水的高山地带，一走了亲爸爸就带我妈去桂林打工了。没有办婚礼，自然也没有一分彩礼和陪嫁，他们也没有什么积蓄，爷爷的子女很多，其他孩子婚嫁都是有酒席的，可是我爸妈没有，因为我爸是那个最不受宠的孩子。

爸爸有六姊妹，他一成家就被爷爷要求分家了，只分得100斤谷子和两副碗筷，一间瓦房，那时我妈才18岁，来自广西的一个小乡村。

一起出去打工没多久，我妈就怀孕了，在我妈19岁那年生下了我。 “老荣啊，生了两个女儿，以后就有人拿钱给你用了”

是在老家的房子里生的，没有去医院。

据我妈说她疼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我是一个女孩子，所以就算在上下屋，我爷爷也没有来看我一下（我的奶奶早就过世了），更没有给我妈送一只坐月子的母鸡和鸡蛋。

万幸，村里有个很善良的奶奶，她知道我妈对这里不熟，娘家又离得远，在我妈生产完之后，主动过来教我妈妈怎么照顾新生的孩子，在那个没有尿不湿的年代，我爸只是每天闷头洗尿布。没有营养补充，妈妈的月子很辛苦！

下半年，我们村里的那口井只有一点点水，每家挑水都要轮时间的，很多好心的邻居知道我出生了，都匀一半水给让我爸去挑。磕磕绊绊，我妈学会了带孩子。

等我到一岁，妈妈带着我去了爸爸工作的工地，一边照顾我，一边给爸爸做饭，一家人虽然清贫但还算幸福。

工地的生活是没有娱乐活动的，没有活干的日子，爸爸开始和工友们打牌，起初爸爸只是在下雨的日子玩玩，后来越玩越上瘾，甚至发展到下了工就赶快洗澡吃饭出去打牌，深更半夜才回来，第二天肯定是起不来做工的。几次下来，工头开始不高兴了，爸妈开始吵架，没有赚到钱，还把老本输掉了。

妈妈劝过很多次，爸爸从开始的不耐烦，到后来动手打妈妈，觉得这个女人真是烦，妈妈每次都是默默忍受，她觉得是自己没有给爸爸生个儿子，让他没有面子。

后来我会走路了，妈妈觉得爸爸没有在外面挣到钱，就带我回老家开始种田。

自己一个人承担了播种、抽水、插秧、除草、杀虫的大部分工作，爸爸只有在收割的时候回来帮忙，收割完了继续去工地打工，把家里的一切都丢给妈妈。

那时她也才20出头，我妈真的很能干，农闲的时候开始去市里批发衣服去乡间卖，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就是靠肩膀挑着箩筐去，走过一村又一寨，天黑了才回来，把我放在村里善良的奶奶家照看，到现在颈椎都会疼。

做了两年，爸爸都没有寄钱回来，有时候爸爸回家的车费都是妈妈寄过去的。

后来我妈开始在镇上摆摊卖馄饨和米粉，每到赶集的日子，妈妈天不亮就出门，快太阳下山了才回来。

妈妈老想着多存点钱，在村里新建个房子，不用跟爷爷住在一个屋檐下，看他的脸色，一间老瓦房又黑又小，实在不够住。

可惜那时的爸爸太不争气，牌瘾越来越大，常常有人上门要债。

妈妈这些年存的积蓄，都拿去帮爸爸还债了。

甚至我大舅去世我妈都没有回去送行，因为没钱，这成了我妈一生的遗憾，每每提起这件事都自责不已。

那几年里妈妈陆续怀了两个孩子，因为身体不好，莫名流掉了。

在我七岁那年，妈妈又怀了一个孩子，这次爸妈都小心翼翼，妈妈肚子开始鼓起来的时候，爸爸就开始回来陪伴，家里的重活都不让我妈干了，等到瓜熟蒂落，生下了我的妹妹。

爸爸妈妈都很失望，妹妹也是在自家床上请接生婆生的。

妹妹一出生，大伯娘一看又是一个女孩子，当时就打烂了家里的水缸，说又生了一个赔钱货，赔时。爸爸没有吭声，默默洗尿布，妈妈在房里一边哭一边给妹妹喂奶。

那时候计划生育很是严格，妹妹属于二胎，爸妈想要再生个儿子，就在妈妈生下妹妹的第十天偷偷跑去了桂林，只为了不被村里的计划生育人员抓去结扎！

那后来的几个月里，村里的人打电话来说如果不带我妈回去结扎的话，要拆掉我家的老房子！

爸爸说拆掉就拆掉吧，反正我也想建个新房子的了！还省了我拆老屋的工钱了！回去我是不会带我老婆回去的！

村里人看我们家可怜，在老家人的劝阻下，我家仅有的一间小屋保存了下来！

那时家里还是很穷，妈妈在工地的房子里带我和妹妹，洗衣做饭，每天忙个不停！

爸爸出工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地的员工都是住在工地上的。

很多次他的牌友抽着烟对爸爸说:“老荣啊，生了两个女儿，以后女儿长大了，可以给你拿钱买酒打牌了，我真是羡慕你！都不用给女儿准备结婚的房子，我两个儿子啊，以后少不了为他们操劳啊！”。

“嗯嗯，女儿听话些，也是蛮好滴”，爸爸说完，就借口家里有事，回去了。

回来后，爸爸又在家里无缘无故发脾气！埋怨妈妈不收拾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的，骂妹妹总是在家里哭，让他心情一点不好。妈妈顶一句嘴，甚至会动手打妈妈！那一年家里基本没有什么欢笑！

不过还好，妈妈在妹妹十个月的时候，又怀孕了，妈妈在2005年的大年初二生下了一个弟弟！弟弟是在桂林市的大医院出生的，弟弟出生时向大姑妈借的钱，现在还没有给她！我爸妈还真是心大！

那时候爸爸妈妈都很开心，爸爸做事也很卖力了，每天下班回来，不管多累都要带弟弟去广场玩，给他买很多好看的衣服和他喜欢的玩具！我和妹妹是不能去的，只能留在家里！

等到弟弟一岁的时候，妈妈又带我们回了老家，开始种田，妈妈承包了其他村民的几亩田，加上自己家的，一共十来亩水田了！

我开始上小学三年级了，妈妈一个人在家带我和弟弟妹妹，还要做田里的活计，除了冬天，我妈基本没有休息，爸爸仍是过了年十六就出门，谷子收获的季节回来帮忙，然后又背起行囊出去做工！

周而复始，一直到我初中毕业，这么多年，我家在老房子旁边，搭起了一间矮小的房屋，我们终于可以不用挤在一起了！

还记得有一年，表姐来给我家送东西，我强留表姐在我家吃饭，说我妈买了猪肉的。

表姐笑笑对我说:还是留给弟弟妹妹们吃吧！我常常在家吃猪肉的！

那一顿，为了表姐来吃饭，妈妈特地去买了20块钱猪肉，结果表姐没等我妈回来就走了，我跟弟弟妹妹倒是美美地吃了两顿！那是半个月才能吃的美味啊！

10年，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建了新房子，我爸也筹备建新屋，可是他们只有五千块钱，农村也是建不起来的啊，于是我爸有了大胆地想法:向自己的每个兄弟姐妹借都借五千元，加上我的干妈和我妈的两个兄妹就差不多有五万块了！

爸爸给每个兄弟姐妹打了电话，那时他们都有了新房子，家里存款都比我家多。

虽然平时关系不好，可是建新房子是人生大事，爸爸的姊妹兄弟都借了钱给我家，半年时间，我家的一层小楼建了起来！我们终于搬进了新屋！

村里人说我爸是睡了一觉就拣了个房子！

我爸对于这话很生气，他觉得这个钱他又不是不还的

我爸说:这是以后留给我儿子的房子！

我没有说话！

直到前年，我们家才把这些钱陆续还清！

我的成绩不好，初中一毕业，就在村里的一家幼儿园帮忙看孩子，顺便回去照看弟弟妹妹，帮忙做些家务！工资很低，留一半给妈妈补贴家用！

那时候，妈妈夸我，真是个听话的女儿。

可是老家的工资实在太低，连我想要买一个手机，都要存半年，我就跟着表姐去了汕头打工！进电子厂、火锅店服务员、服装店售货员我都做过，基本每个月都是三千多点的工资，除了自己的开支，每个月给我妈寄回去500块补贴家用！

我知道爸爸爱打牌的老毛病没有改，所以妈妈和弟弟妹妹在家里的日子很清贫。可惜我也没有太大的能力，每个月多拿点钱，只能自己节约些！

偶尔会买一些衣服鞋子和一些爸妈没有见过的坚果寄回来，过年回去还会给爸爸买酒，前年给妈妈买了一条金项链！爸爸妈妈都很开心，跟亲戚们说:还是女儿最贴心！

这些年，我妈对我们都还可以，可是就是太宠弟弟了，怕他摔倒，怕他被别人欺负，怕他吃亏，从他一出生就对他万分紧张，把所有的注意力在留在弟弟身上。

我大了，是无所谓，可苦了只比弟弟大一岁的妹妹！

弟弟小的时候，妹妹还不会说话，小孩子成天在一起总会有矛盾的时候，每次弟弟一哭，妈妈就会第一时间骂妹妹；弟弟如果摔倒了，妈妈会打妹妹。如果妹妹被弟弟欺负哭了，妈妈会说:弟弟小，你是姐姐该让着他点！

小孩子是最会看眼色的，几次下来，妹妹被欺负都不敢说话。知道说了，妈妈只会帮着弟弟！弟弟每次更加肆无忌惮欺负妹妹，因为他知道妈妈次次都会帮助自己的！

弟弟出生后，妹妹就开始跟我睡另一张床！

我不在家的时候，妹妹就一个人睡一张床！

妈妈一直带着弟弟睡到十岁，亲戚实在看不下去了，告诉妈妈该分床睡了，妈妈还说:我涛涛晚上会踢被子，我是怕他冷到肚子！

连我爸都说:等以后他结婚了，你还带着他睡啊？

妈妈才开始跟弟弟分床睡，但是还是睡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里放两张床！每晚都起来好几次看弟弟有没有踢被子！

后来，村里的小学合并，只能去镇上上小学，我妈不放心弟弟妹妹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和爸爸一合计，一家去了市里，爸爸妈妈在市里工地做事，弟弟妹妹开始在市里读书，每天中午回来吃饭！

爸妈都没怎么上过学，很多小学的知识都不太会，晚上回来也不能够很好地辅助弟弟妹妹作业！我仍在外地上班！

所以妈妈给弟弟报了补习班，妹妹没有去，妈妈说是她自己不想去的！我也没有办法。妹妹自小就不受重视，是很内向的女孩子，不喜欢表达自己的观点！

现在我的弟弟妹妹都开始上初中了，去年开始爸爸开始腰疼，作为家中长女，我离开了工作好几年的城市，回了老家的小城市找了一份工作，希望陪在爸妈身边，帮助他们照顾弟弟妹妹！

每天下班回家，可以看到全家人，整整齐齐，一起吃饭，觉得自己以前的漂泊太累，太傻！两个城市挣的钱都差不多，为什么还要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病独自撑着！

可能那时候，自己想要逃离妈妈的唠叨和爸爸对弟弟那种宠爱的眼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