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嗡嗡嗡……”

“喂，你好！嗯，好……”

接听了无数个陌生的电话，却始终听不到心底期待的那句话“王老师，我是XXX，我想来学校了……”

此时已经是26号晚上10点半了，距离去HDC家家访已经过去了50个小时，距离我跟她的约定的最后期限过去了10个小时，从周日离开她家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把手机调成铃音，一下课回到办公室首先看一眼手机有没有未接来电，期待着有陌生的号码打进来，那头会告诉我她想来学校了，然而并没有，接到很多个陌生电话，却都不是她，张校长一天之内也问了不下三次，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依然在等待着。

周日下午临时接到通知，要我跟着一起去家访一个学生，有些期待，家访的经历还是有的，也很想多了解一些这边的情况。孩子不来上学，家长没办法只能自己来找学校老师。

在车上，家长就坐在我的身边，一看就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农村妇女，短发贴在头皮上，头发上还沾着一些草渣子，显然是来之前还在干农活，跟土地一个颜色的皮肤布满了皱纹，我有些难以想象，孩子还不到10岁，母亲这么老吗？从交谈中，我才知道，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出门去了，父亲也不在家，身体不好，在工地上做小工，母亲常年在家，几乎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农活，身体也不好，房子虽然盖好了，但是因为资金不足，也只是把房子盖起来了而已，没有进行装修。家里没有电话，一个电话让她父亲拿走了。

弯弯绕绕的山路，并不是很好，20分钟左右到达孩子家里，两层的楼房，大门紧闭，我们在外面叫了很久，孩子就是不开门，家长说孩子可能在睡觉，后来不知怎么门又开了。家里光线很不好，天还没黑，但是正屋里看的并不是很清晰，除了靠门口放了一样桌子和一个摩托车、几把椅子和旁边留了走路的地方，剩余的地方都堆着土豆，应该是秋季新收的，楼梯在中间，没有扶手，里屋应该是冬天烤火的屋子，放着一个烧蜂窝煤的炉子和做饭的厨具，楼梯前面和后面都是是卧室，后面那间就是孩子住的屋子。

家长一边给我们准备倒水，一边大声叫着孩子的名字，说学校的老师来了，让她赶紧出来，我们急忙阻止她，让她不用忙了，直接去孩子的卧室门口敲门，但是无论我们怎么说，门就是不开，张校长在门口苦口婆心地说着，却仍然不见成效，很久都没有开门，最后无奈之下，只好从房子后面的窗台去跟她说。半米高的杂草，刚下过雨的路面长满了青苔，20厘米宽的一个小台子就是后檐的墙根，隔着窗户，家长和张校长说了很久仍然不起作用。我下去后，看着孩子胆怯的眼神，我轻声跟她说“你认识我吗”，她点头，我说“我是你的音乐老师”，她腼腆地笑了，我一看有门，赶紧说“你想不想学唱歌，我们这个礼拜都学了两首歌了，如果你想学的话，你把门打开，就我一个人进去，我们两个人，我教你唱”，她点了点头，我赶紧跑回正屋，结果她从里面的屋又跑到前面的屋，把门锁了，好不容易几个老师把门弄开，把她拉出来，她非常抗拒，立马就哭了，很害怕，我立刻把孩子搂在怀里，哄进屋里，不让其他老师进来。

坐在床上，我轻声地安慰她，重新跟她认识，慢慢地她放下了防备，叫她不再哭了，我再次开始之前的话题“教她唱歌”，一句又一句，一遍又一遍，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歌词，整个人渐渐放轻松了，我觉得是时候提一提去学校的事了，可是当我一提去学校的事情，她的双眼立刻充满了警惕，恐惧地看着我，无奈之下，只能换一种方式，询问她喜欢哪些课，不喜欢哪些课，交流中发现，她还是很想来学校，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有些抗拒，最后跟她说让她来了学校就来找我，不喜欢的课程能学多少学多少，自己喜欢的课程就好好学，她慢慢地松动了，我想着应该没问题了，可就在此刻，她妈妈突然推门就进来了，噼里啪啦一顿骂，完全不给我插话的机会，我非常的无奈，没想到这时候另外一个家长也进来了，也开始说，让孩子换衣服，我帮着她换好了上衣，发现她不是那么乐意，准备换裤子的时候她突然拿起裤子跑了出去，我立马感到不对劲，等我追出来的时候，她又到了原来的屋子，把门锁上了。那一刻，我真的是崩溃的，想破口大骂，好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就没意识到，更多地是埋怨她的家长，如果她可以把孩子说服，何必来找我们，我们既然已经在解决了，为何要突然进来打断，孩子看到她的眼神都是充满恐惧的，很害怕，可是家长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总觉得自己说的做的都是为了孩子好，孩子就必须去遵从。

无力地走出大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的地面，很生气，不知所措，做了那么久的努力，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又前功尽弃，让我很失落，想起了那句“5+2=0”，我想此时，不用+2，+0.001就等于0了。可我不想放弃，曾经带过很多留守儿童，家访过很多留守儿童，多少都有一些成效，这一次，我依然不想放弃。

再次来到放后面，此时天已经在黑了，杂草从里飞舞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我看到她的妈妈在窗口一个劲儿地吵着，骂骂咧咧的，孩子躲在门口的一堆衣服里面，隐隐约约看得见一点头发露在外面，我让她的妈妈离开，再次拿出手机放那首《摇啊摇》，跟她开始聊天，却不再去前一次的方式，而是打起了感情牌“老师感冒了，嗓子不好，刚刚唱了那么久的歌这会儿嗓子很不舒服”“这会儿外面蚊子很多，老师的腿都被咬了好多包了”……终于在我第n次让她走到窗口时，她松动了，慢慢挪到了窗口，隔着铁质的窗户栏杆，伸出手紧紧握住她那双温暖却带着胆怯的双手，她仰起头，长着几颗小雀斑的圆圆的脸露出了笑容，刚没说几句话，她妈妈又在门外嚷开了“开门啊，再不开门我就找斧子去把门砸了”，门外的声音和脚步声，吓得她立马送开我的手，飞快地跑到门边，使劲抵着门，我慢慢地引导她，终于再次拉住她的手，可是因为门外的脚步声让她两次送开我的手，跑回门边，守着锁，此刻我真的是到了崩溃的边缘，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孩子的错，我也没有办法去阻止。于是大声朝着门口喊到“门口的老师家长请你们离开，不要站在那里”，一会儿之后，她确定门口没有人了才再次回到窗前，此时张校长也打电话过来，说不行的话就先回学校，我看天色基本上已经黑了，也就不再坚持，跟她交代了一下，留了电话，让她什么时候想去学校了给我打电话，最后我说让她打开门去送我离开，她答应了。

回到大门，我进屋看到她站在房门口，胆怯地看着门外，我说“送客人要到大门送，跟客人挥手，看着客人离开再进屋”，搂着她一起走到大门，她妈妈和一些邻居看到她出来了，一个劲儿的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回学校，她显得非常害怕和抗拒，挣扎着要往屋里走，好半天才控制住情绪，最后又跟她嘱咐了一遍，周二下午之前一定要跟我打电话。

虽然今天由于大雨，学校放假停课，但是却不影响通讯，虽然家里没有电话，可是临走前跟旁边的邻居都说好了，用邻居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然而，我等了又等，依然没有。

期待过别人的电话，这却是最期待，也最急切的一个，不知道明天能否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