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决胜东都（终节）·提要
中路王坐在凉棚里面，黑衣武士将林公子丢在广场上，他知道自己的时候到了。
林仲璃不再挣扎，刀刃深入内腑，他自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见她不再言语，以为又触及了她不愿意回答的回忆，林公子于是率先主动道歉：“对不起。”
——
“探春将军别打他的注意了，这水情探查的如何了？”左路王也就是中路王口中的探春将军嘿嘿一笑，放过了连头都不敢抬的林公子。
“这水情不差，咱们等待的时机正是时候，能容纳两条船并行，今晚若是准点开船，明日咱们就能到茂山！”
茂山是更东边的城镇，就在紫山河边上，如果他们能在一日内抵达茂山，估计北境的军队再有通天的本领，也追踪不到他们的踪迹。
“太好了，右路王那边呢？”
“还能怎样？在那边都等的不耐烦了！”
“吩咐下去，再快些！”
“是！”周围的黑衣武士立即行动起来，鞭打的频次显著性地提高了，力度也有所增加，一时间呵斥声，鞭打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准备了千日，只为这一时！”左路王眯着眼还在打量林公子，后者不得不缩头缩脑回避他凌厉的目光。
“真他娘的奇了怪，你手下提的这家伙真是眼熟！”就在两位王想进一步讨论下这林公子的来历问题的时候，有人忽然从洞上跑了下来。
“报告左路王……中路王，南城门给人攻破了！”
“什么？”左路王阴阳怪气地大叫了一声，再不理会林公子。
“不可能呢！那几万笨蛋被本王拖在迷魂阵，少说还得有一天才能出来！”
“回左路王，不是北境的军队……是榕城商会的轻骑兵！”
“好好好，真是一帮饭桶！”左路王竟然给气乐了，带了手下立即迎了上去，林仲璃这时才松了口气，总算躲开一劫。“咱们也上去吧，有些事情就不要拖着了。”中路王扫了眼林仲璃，后者的脊背又开始发凉。
拖得时间越久，时机就越不好了呢。一行人走上地面又花了很长的时间，林仲璃头脑一片空白，直至重新回到地面，太阳已经微微西斜。
站在广场的中心，如果天气晴好，本来是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直通的城门，可惜眼下空气中满是尘土和烟雾，什么都看不到了。中路王坐在凉棚里面，黑衣武士将林公子丢在广场上，他知道自己的时候到了。
“还有什么话要说不？本王宽容地花些时间听你废话。”
林仲璃挣扎着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回头看了眼广场边缘的那座废墟，或许小迪还藏在那边。
千万别挥手呀，让人看到就糟糕了。
林公子自嘲一笑，低下头颅。
“我不是一个好商人呢，只赚到利益，不顾及人家……为了内心的追求，放弃了商道，注定不会成为一名好商人。”
“哦。”中路王左手支着腮帮子，听他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还有么。”
“你们是不是都有心理疾病呀？左路王喜怒无常，整天讲弟弟挂在嘴边，你这种人对死活没有任何概念，难道不明白生命只有一次么？”林仲璃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开口骂道。
“……这话有点过分了！”中路王哼了一声。
“你又没有体会过被人推下悬崖的绝望呢。”中路王白了他一眼，林公子一愣：“本公子还真的尝试过跳崖的感受呢。”这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呀。
“咳咳。”中路王愣了下，刚要开口反驳，他旁边的弓女忽然间神色大变，抽出腰间的细剑挡在主人身前。
“怎么了幸姬？”她的举动搞得中路王有些紧张。
“有人来了，她很厉害……不在幸姬之下。”连她都这样说，那可能真的很厉害。
林仲璃缓缓回过头。
眼下，太阳恰好在巨型雕像的头顶，闪耀着下山之前仅存的刺目光芒，老皇帝威严的神情正背对着太阳。
“！”
林公子眯着眼朝那雕像头顶看去，刺眼的阳光中，那头顶似乎伫立着一个倩影。
“唐沐沐！”他脱口而出！
“嗯？”中路王闻言，猛然间站了起来。
“你刚才喊什么？”
“……”见林公子沉默，他绕开弓女，拎起林仲璃的领子：“那人是谁？你认识？”
“何止是认识……哈哈哈，她还是本公子的护卫呢。”
从未像现在这样开心，只不过临死之前的悲痛，又有谁知道。
“哼！”中路王将他扔在一边，用手遮蔽了阳光。
“有多大把握射中？”
“九成九！”
“本王需要十成！”
“是，吾王！”
弓女收回细剑，从背后摘下巨型且华丽的大弓，纤指自腰间的箭袋提出一支鲜亮的金环雕翎箭。林公子见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朝着唐沐沐手舞足蹈：“危险，沐沐快离开那里！”
晚了！
一句话才喊完一半，第一支利箭已然射出，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快躲开！”任凭他再喊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她的身影无动于衷，好似与雕像融为一体，化身成为了石头。
“快躲开啊……”他闭了眼，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本以为会血溅三尺，但随后竟听到了中路王的惊叫与不可思议的叹息。睁开眼，却见那倩影飞身跳下雕像，优雅的举动堪比振翅而飞的大鹏鸟，在空中连续翻滚了多次，巧妙地避开了三支利箭。
待到弓女搭上第四支箭时，她已飘然落地，腰间的青玉剑拿在手上。“唐……沐沐！”
中路王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伸出颤抖的手臂：“我，我是启明呀。”唐沐沐冷峻的双眸在听见那“启明”二字的一刻，有那么一瞬间的松动，就在那时，弓女的第四支利箭也脱离了重弓……
“不！”林仲璃伸手想阻拦，但与她相距的十几丈此时却如同千里之遥。
弓女与唐沐沐不到十丈的距离，真的是仙女都避不开她那穿心利箭。
所有人都觉得仙女要香消玉损之时，那唐姑娘竟露出了勾人心弦的微笑，唇口缓动似吐出一组两字词语，熟悉她风格的林公子，分明看出来那两个字是什么。
“笨蛋！”
寒光乍现，时间停滞！
弓女难以言表的震惊与恐惧充满了那俏面，那支穿心利剑竟然被唐沐沐不知从哪里拿出的第二把宝剑一劈为二，顺着她的身侧插在了地面。
弓女再无射箭的勇气和信心，抛开重弓，拔出细剑，但笨拙的身形动作无不透露出一个关键的信息——她怕了，完全失去了战斗的决心。
“沐沐！”中路王一咬牙，从身边捡起一把利刃。“来人呐！”他回头寻人，怎奈发现所有黑衣武士都竞相逃命去了，这硕大的广场，也仅剩他们四人。
“可恶！”
中路王威胁着林公子，朝唐沐沐大喊：“唐沐沐，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启明呀！”
“本姑娘心中的启明，自那天后便死了。”她目中的坚决再未改变。“难道你不记得咱们在尚榕书院度过的美好时光么？”后悔和恳求的表情出现在中路王的俊美脸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又有些滑稽。
“别听他的，沐沐你快动手！”林仲璃扯着嗓子喊道。
“你忘了，咱们在竹林月下，一起发的誓言了么！”中路王的语气变得软弱，充满了恳求。“沐沐啊！”
“沐沐，小心背后！”
唐沐沐注意到身后的变动，反手一剑，击飞了弓女的细剑。“你还有什么手段，全部用出来吧。本姑娘等着呢。”她转过身，冷冰冰地目光扫在弓女身上，仿佛在看一具死尸。
“扑哧！”就在两女对峙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了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
中路王面露狰狞的表情，双手攥着刀刃，正压在林仲璃身上与他搏斗，那刀刃已经刺入了林仲璃的胸口，没入了几分。
“哈哈哈，去死吧！净化吧！”林仲璃不肯放弃地死死抓着对方的手掌，抵抗缓缓扎入胸口的利刃。
“沐沐……小心！”
心中忽然一痛，但身后的风声这个时候却不打眼地追了过来，该做个了结了！唐姑娘看也不看，反手射出一剑，噗嗤！弓女跌落在地，再无呼吸。
中路王放开了刀柄，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手沾满了鲜血，痴痴地盯着唐沐沐。“沐沐，咱们一起走吧，下面的金子，足够咱们快活一辈子呢哈哈。”瞥了眼胸口尚在起伏的林公子，她用怜悯的目光盯着中路王，实在是不想再见到如此虚情假意的人了呐。
手起刀落，夺人性命仅仅在眨眼的瞬间。中路王跪在地上，目露不甘地死不瞑目。
大多数时候，索取性命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但也有些时候，却胜过解脱。
林仲璃不再挣扎，刀刃深入内腑，他自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当再一次看到那消瘦的面庞，那俏面映入眼帘的一瞬，即将逝去的生命也罢，仇恨也罢，嫉妒也罢——都不再重要了，林公子忽然回忆起在黄金大道上遇到的那名画匠，他现在竟有些明白那人的情感。
她放下剑刃，蹲了下来，他轻轻抚摸她光滑而憔悴的面容。
“手感真好……”本以为他会说什么让人落泪的话语，没想到竟然是占自己的便宜。“这下，不会再麻烦……姑娘的剑了。”
剑与账簿的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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